明华裳问:“隗墨缘怎么回答的?”
“我没听到。”男子说,“我正听着撞到了花奴,吓得我以为撞了鬼,没留意后面说了什么。”
明华裳追问:“隗掌柜有意让隗白宣当妻,隗朱砚做妾,这些事隗朱砚知?道吗?”
男子耸耸肩:“我不?过一个巡逻的,怎么知?道三小姐的心思。不?过,她应当心里有数吧。她和大郎君感情好,隗掌柜又特别宠爱她,要不?是为了老二的木偶手艺,隗掌柜怎么舍得委屈她?她留下来不?用做工,不?用操心隗家生意,只需安心享清福,就算顶着妾室的名头,又有什么不?愿意的?”
明华裳对江陵对视一眼?,取了钱扔给男子,问:“这条消息很有用,这是给你?的。除了私情,你?还知?道其?他事吗?比如隗白宣死前做的是什么木偶?”
男子见到钱喜笑颜开,一脸贪婪地接住。他数了数上面的铜板,确定无误后谄笑着说:“多谢娘子郎君。我经常要在夜里走,很忌讳隗家那些木偶,向来绕着走,尤其?是二娘子做出来的,瘆死人了。不?过二娘子死前做的木偶好像很重要,十四那天,我路过主院的时候听到二娘子和隗掌柜吵架,嚷嚷什么‘有我没她,想要图纸,就必须赶隗朱砚出去’。后来管家就来赶人关门?了,剩下的我没听到。”
明华裳挑眉,问:“什么图纸?”
“似乎是做木偶的图纸。”男子说,“前面我没听清楚,只知?道是给某位大人物做的木偶,非常重要,目前只有二娘子会?做。如果有图纸的话,就能大家一起做了。”
“图纸在哪里?”
男子摊手:“这我怎么知?道!”
江陵又给了男子一串钱,男子贪婪上前接过,江陵却没有松手,目光中露出警告:“今日?的事你?若是敢外?传……”
“小人怎么敢。”男人点头哈腰道,“我以后还得靠隗家吃饭,怎么敢把这种事说出去?郎君娘子尽可放心。”
巡夜男子走后,江陵看向明华裳:“刚才他说的那些,你?怎么看?”
明华裳抿着唇,脸色十分严肃:“我倒希望他信口雌黄,但他时间地点说的有模有样,多半是真的。”
两人相对无言,寂静中,巷外?传来任遥的呼唤声:“二娘,江陵,你?们怎么躲到这里来了,可让我好找。去北都的人回来了,你?们……”
任遥看他们表情不?对劲,挑眉问:“怎么了?”
包厢内,任遥听完明华裳转述,气的拳头紧握:“这个道貌岸然?之徒,我这就去打死他……”
“任姐姐,冷静,不?要打草惊蛇。”明华裳拉住任遥,道,“先?说说北都的事情吧。”
平南侯府派去太原府的人马回来了,任遥还沉浸在愤怒中,语气硬邦邦的:“多年前确实有一个吴家傀儡班,在北都红极一时,台柱子便是隗严清。只不?过那时他还不?叫这个名字,叫玉清。玉清的师父没人记得叫什么名字了,大家都叫他吴老班主,老班主的傀儡戏也不?红,但他养了一个了好儿子,收了一个好徒弟。
“老班主的儿子吴箜在傀儡戏上很有天赋,后来老班主将家业交到儿子手上,吴箜和师弟玉清很快在太原府打出名堂,尤其?是玉清的牵丝戏《往生》,一炮而?红,连世家大族都请他去府里表演。可惜名声大了后是非也多,戏班中频频传来吴箜和玉清不?睦,后来玉清嗓子坏了,离开太原府,这段纷争才消停了。”
明华裳问:“玉清靠嗓子吃饭,应当很注重保养才是,他的嗓子为什么坏了?”
“不?清楚。”任遥说,“但坊间有传闻,说是吴箜嫉妒师弟,用药把玉清的嗓子毒哑了。”
“后来呢?”
“后来玉清嗓子哑了,再也唱不?了傀儡戏,灰头土脸离开太原府,来到洛阳,改回本姓隗,并?给自己取名严清。后面的事情就和隗家听到的一样,他虽然?不?能再唱傀儡戏,却专职做起木偶,家业越来越大,有了如今的隗府。”
江陵说道:“他两起两落,还能再找到出路,也算是个人才。如果他的嗓子真的被毒哑了,他就没什么表示吗?他当真甘心如此?”
“这也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任遥说道,“打探消息的人告诉我,当年玉清离开太原府不?久,吴箜的女儿就被人牙子拐走了,走失时才六岁。吴箜丢了女儿后大受打击,到处寻找爱女,连戏班子也不?管了。吴家傀儡班很快被新兴起的戏班取代,吴箜也下落不?明了。”
明华裳问:“吴箜的女儿在哪一年走丢?”
“十二年前。”
“也就是说,如果吴箜的女儿现在还活着,她今年应当十八岁。”明华裳看向另两人,眼?中的神色晦暗难测,“隗白宣今年正好十八岁。”
江陵不?可思议道:“你?的意思是,隗白宣就是吴箜的女儿?吴箜的女儿走丢,隗严清正好收养了师兄之女,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是啊,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呢。”明华裳喃喃,眼?神中的光逐渐变亮,几乎灼得人不?可逼视,“除非,这根本不?是巧合。”
明华章又一次踩着宵禁的边界回府,他刚推门?,就感觉到不?对。
他抬头,果然?看到屋里多了一位客人。明华裳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问:“二兄,你?不?妨和我说实话,你?们的任务,真的是查闹鬼真相吗?”
重现
明华章听到?这?话很镇定, 他不慌不忙关了门?,走?到?半开的窗户前取下支栓,道:“你来了, 下人怎么没上茶?如此怠慢, 该罚。”
明华裳沉着脸:“二兄还真是好气量, 都这?种时候了,还有闲情逸致喝茶。”
“我应该急什么?”
“今日三月初二了。”明华裳紧盯着他, 说, “太子册封大典, 就在四?天后。”
果然, 她说出这?句话后,明华章关窗的动作顿住。他放下手, 回身,意味不明看着明华裳, 眼睛黑沉如墨:“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明华裳在明华章面前一直是乖巧可爱的妹妹形象, 这?是她第一次露出叛逆的一面。
明华裳站起来, 哪怕身高差明华章很多, 但她依然昂着头,义无反顾直视明华章:“我就说这?几日怎么完全没见到?你们,因?为你要查的根本不是命案。隗府里是不是真的闹鬼,宅子里有没有死人?, 你根本毫不关心。你只关心是谁订了禁军模样的木偶, 那些?木偶又去往何处。”
明华章沉默。屋里没有点?灯,风吹过?夜色, 树稍沙沙作响, 在窗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那些?阴影落在明华章身上,模糊了他的轮廓, 因?此越显得?他身材修长?,在黑暗中压迫感惊人?。
明华裳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他一直望着她,哪怕背光都不影响他眼眸中的光像刀锋一样,锐利明亮。
这?样沉默的明华章让她觉得?陌生,她那一瞬间甚至产生怀疑,面前这?个人?,真的是她的兄长?吗?
明华裳手指攥紧裙摆,还是一鼓作气说了出来:“和太子的事比起来,一个普通民女的死算得?了什么呢?你不关心,可是我没法当不知道。她六岁被拐走?,七岁被卖入富人?家为奴,十四?岁像货物一样被拉出来倒卖,要不是遇到?隗严清,她就要流落风尘了。可是,隗严清根本不是救她的人?,她只是从一个地狱落入另一个地狱。
“她被隗严清侵犯多年,无从声张,好不容易要和从小喜欢的师兄结为夫妻,似乎要脱离师父的掌控了,可是隗严清一句话就将?她打回原形。隗严清让隗墨缘将?小师妹纳为妾室,允诺隗朱砚才?是实质上的妻,隗白宣只是一个彻头彻尾、当牛做马的工具。”
明华章前面一直淡漠平静,但听到?隗白宣被隗严清侵犯时,他脸上露出明显的讶然之色。明华章轻轻皱眉,他仔细看了明华裳一眼,似乎在斟酌言辞:“你说的侵犯,是指隗严清打骂隗白宣,还是……”
明华裳抿唇看着他:“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明华章沉默了。他安静了好半晌,问:“你怎么知道这?种事的?”
“一个巡夜的下人?告诉我的。”明华裳说,“你要是不信,可以自己去问,看看我有没有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