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你好像不是天景城人，家中一切都还好么？”

寒玉微微一笑：“劳贵人惦记，家人一切安好。”

适逢乱世，能安然无恙便是最大的福气了。

琉璃灯在雕梁上投下细碎光斑，灵玉素手执壶为二人倒上灵茶。

案头茶盏雪芽浮沉，凌渊径直看向灵玉，问道：“陛下找我何事？”

“事关神祖手札，兹事体大，奴婢也并不清楚。”寒玉垂眸，恭谨答道。

青玉舷窗外的山河如走马灯般掠过，未及半炷香，九重宫阙的琉璃瓦已映入眼帘。摘星台二十八根盘龙柱缠着云气，十二名金羽卫雁翅排开，玄色披风猎猎作响。

一队侍卫带着谭影先行回清岚殿休息，那里已经提前收拾妥当，凌渊则转道紫薇阁。

紫檀屏风后传来玉石相击的脆响，凌昭广袖垂云，正将一枚墨玉棋子点在经纬之间。

十二旒白玉珠冠下，金丝绣就的章纹在烛火中流转生辉，明黄织金缎常服上蟠龙逐日暗纹随着动作若隐若现，腰间蹀躞带嵌着七宝螭纹玉珩，云头锦履沾着几片月梨花瓣，倒显出几分少年天子的跳脱。

凌渊目光在旒冕垂珠间稍作停留，虚虚行礼道："参见陛下。"

"兄长何须行此虚礼！"凌昭急趋两步，蹀躞带悬着的龙纹禁步撞出清越声响。

凌渊却避开了他欲扶的手，“不过是个冒牌皇子，当不得陛下这声兄长。”

凌昭急切地说道：“在我心中，你始终是我的亲人。过去我年少无知，有许多对不起你的地方，如今每每想起，心中满是悔恨……”

凌渊却不愿再听这些陈年旧事，冷冷地回应道：“如果陛下召我来只是为了说这些，那便告辞了。”

“等等！”凌昭急忙拉住他。

此时，紫薇阁的侍从们已被屏退，凌昭压低声音道：“明日藏经阁处的秘宝传承，你切勿上前尝试。”

见凌渊面露诧异，凌昭紧紧拉住他的衣袖，语气恳切：“信我这次，哥哥！”

凌渊目光扫过少年天子微颤的指尖，那里还沾着朱砂批红的残迹。他忽然想起年幼时，眼前人尚是扯着他衣袖讨糖吃的垂髫稚子。

凌渊眼中掠过一丝复杂，最终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第83章 今夕何夕

第八十三章

清岚殿月洞门前，当值侍女早已捧着错金博山炉相候。

门口候着的大多是以前在清岚殿侍奉过的，一见谭影便立刻认了出来十二载过去，谭影容貌竟毫无变化。

“谭公子安好。”

谭影不太习惯被前呼后拥着，进去之后便屏退了一众侍女，独自踱步往青筑小院走去。

小院里没有被精心拾掇，只在屋檐处挂了几个琉璃灯笼，大约不觉得会有人光顾。与金碧辉煌的主殿两相对比，显得格外冷清。

秋千架上缠绕的藤蔓开出细碎的白花，吊篮的绳索早已腐朽，却仍保持着当年垂落的弧度。一大一小两张紫檀摇椅相依而立，积尘下隐约可见繁复的祥云纹路。谭影指尖轻抚过摇椅扶手，惊起一片尘埃。

见谭影有些低落，小电视突然提醒道：【我能感觉到小树屋的空间阵法还未失效喔！】

果然，闻言谭影迅速来了精神，须臾后一只小熊猫出现在原地，三两下沿着粗壮的树干爬了上去。

这个沉寂数载的小树屋像是终于等到它阔别多年的主人，甫一进去，墙壁四周的鲛珠像冰箱门开启似的，倏地亮了起来。柔和的光芒洒满整个空间，映照出屋内熟悉的陈设。

折叠空间阵法里似乎还加了防尘的功效，里面干干净净的。窗边的小摇椅上还放着凌渊为他准备的《临川志异》，谭影的目光从漏花窗流转到玄灵木床塌，心里有些莫名的满涨与酸涩。时光好似在这里凝成一个水滴，等他来了，再轻轻地掉落在他手心里，像是送给他的礼物。

原来在这个世界里，已经有这么多无法割舍的回忆了。

离开紫薇阁后，凌渊须臾后自行回了清岚殿。

主殿内，青玉砖浸着龙涎香雾，鲛绡纱帐后隐约可见瑞兽衔环的紫铜熏笼，连插着晚香玉的钧窑梅瓶都按着凌渊旧时习惯摆在东南角。

凌渊的目光却不曾停留，在门口停下了脚步。

屋里并没有熟悉的气息。

一旁的侍女见他似乎在寻人，立刻上前一步恭声道：“谭公子不想被人围着，自行散步往后院方向去了。”

得知谭影就在清岚殿，凌渊没有开放神识去探，而是款步绕过游廊，从玉桥一路穿行至温泉药池慢慢找。

可皆未发现他的身影。

直到路过青筑小院时，凌渊的脚步忽然一顿，心头莫名涌起一丝异样的悸动。他略一迟疑，随即转身，缓缓踏入院中。

夜色如墨，浓稠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小院的檐角挂着三五盏琉璃灯，微弱的光芒在风中摇曳，像是夜空中零落的星子，勉强照亮了脚下的青石板路。

转过身，那棵陪伴他整个童年和少年时光的月梨树枝繁叶茂，散发着莹润的光芒。

而他寻寻觅觅的身影，此刻正坐在树下的秋千上，笑吟吟地看着他。

“回来的好快呀，我刚刚把秋千架的绳索换了一下，这次用的上好的天蚕丝和玄铁链，再过一百年都不会变形。”谭影轻轻晃动着秋千，声音里带着一丝得意。

凌渊站在原地呼吸一滞，心跳如擂鼓般在耳边轰鸣。

已经快被遗忘的记忆倏然翻涌，此夜无月，可树下的仙人却穿过悠悠岁月出现在他面前。

从七岁到如今。

凌渊走近几步握住谭影的手，指尖微微收紧。

“凌渊？”谭影轻声唤他，有些疑惑地看向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