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自打谢羡亭被送回谢府之后,就越发的疯癫,花园里的石头都捡起来往嘴里塞,非说那是长生不老丹。可再怎么说他也是老太太的亲儿子,实在狠不下心把他绑起来,只能找了几个忠仆日日跟着他,可下人对他打也打不得,说也说不听,这些时日来把谢府折腾的人仰马翻。

但到底是有看不住的时候,谢羡亭不知怎的,趁小厮们没注意,溜到了他大嫂严氏的院子里,见了匣子里的金饰,就又以为是丹药,一股脑的吞了下去,等人发现时,已经是不行了。

安澜虽是对他没什么感情,但得到了消息还是换了一身缟素,赶去谢府奔丧。

因为谢老夫人还在,所以谢羡亭不能在正庭停灵,他的灵堂被布置在西园。安澜与李浔一到,人就算到齐了。可这满屋子的人里,要说真正为谢羡亭难过的恐怕只有谢老夫人与谢梦竹了。

老夫人与谢梦竹携手拭泪,二人皆是双目红肿,长公主默然的坐在一旁。老夫人一见安澜来了,就招手让她坐到自己身旁,拉起她的手道:“阿澜来了,是祖母不好啊。祖母没有看好你父亲,这才让他早早的就去了,都是我的错。”

安澜见老夫人老泪纵横,苍老了许多,想到她一生当中已经送走了两个儿子,也是心中哀伤,出声劝慰道:“不怪祖母,这是父亲的命。他若不是听信了那些假道士的话,也不会如此,您还要想开些。”

除此之外,谢羡亭的妾氏们好像都不怎么伤心,连他唯一的儿子谢雍都只是一副木然的模样。他生前的酒肉朋友们更是一个也没来,丧礼显得有些冷清。倒是大伯母严氏哭的很是伤心,让安澜觉得有些惊讶,就听她拿着帕子哭天抹泪的哀嚎;“我的小叔啊,你为何要吞那些金子啊!那么多的金子啊!”

谢正狠狠回头瞪了妻子一眼。

“噗”谢莹正闲坐在一旁喝茶,听了这话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嫡母这个蠢货。

老夫人一听果然发了火,指着严氏的鼻子骂道:“你还有没有半点当家主母的样子?羡亭他去了,你这个当大嫂的却只心疼你自己的金子?果真当初不该娶个商家女回来,我们谢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严氏确实是心疼那些金饰,全是赤金的啊!吞什么不好非要吞她新买的首饰,小叔也真是的。可没想被大家听出了她话中的意思,也觉得有些臊得慌,连忙解释道:“母亲说的哪里话,我怎么会心疼那些俗物呢,我是为了小叔伤心。”

老夫人冷哼一声,也懒得与她再多费口舌。

厅中人多,有些烦闷,安澜起身到院子中透气。坐在石凳上发呆,就想到了她记忆中的谢羡亭,默了半晌在心中道:你虽从没尽过做父亲的责任,可到底是我生父。如今你去了,你我的父女缘分也就断了,我不恨你了,安心去吧。

李浔追出来时,就见安澜一身缟素坐在月光下出神,脸上的神色很是落寞。他看的心中一紧,想到自己失去阿娘时的那种痛楚,心疼的抱住了安澜:“阿澜,你难过就要哭出来。”

安澜闻到他身上干净的皂角味道觉得很安心,把脸埋在他的怀里,紧紧的圈住了他的腰。可听了他安慰的话,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过了许久才轻声问他:“我要是、要是说我一点也不难过,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可怕?”

李浔愣了一下,扶着安澜的肩膀仔细看她脸上的神色,叹了口气,忽然抬手轻轻的摸她的头发:“不会。要是有一天我知道我的生父死了,我也不会伤心。我只想狠狠的打他一拳,问他还记不记得那个傻女人。只是.......我不知道,原来我的阿澜也和我一样。我什么都不知道,还来惹你伤心,但以后你父亲不曾给过你的疼爱,我都给你。所以不要难过的时候还嘴硬,我在呢。”

安澜从他眼中看到自己狼狈的神色,忽然觉得心上的盔甲崩裂了,一下哭了出来。她恨谢羡亭,恨他的冷漠,恨他的自私,她想过重来一世若是谢羡亭又来伤害她,她这次一定不会哭,她给自己的心包上了冷硬的盔甲,可李浔的话却让她哭出声来。原来她的盔甲可以抵挡恶意与伤害,却挡不住爱她的人关心的一句话。

安澜怕惹了长公主担忧,洗过脸后,细细的敷了一层粉,盖住了红红的眼圈。怀着身孕哭了一场,觉得又累又饿,索性去了偏厅叫了些点心。

谢莹想要找个地方躲会儿懒,一进偏厅就见安澜一人坐在雕花椅上,优哉游哉的吃着糕饼,登时就挑起眉,阴阳怪气的说道:“哟,不是姐姐我挑理,而是妹妹这也太不应当了。二叔他可是你父亲,如今人没了,妹妹怎么半点儿不见伤心,还躲在这里偷懒,要我看你还是赶紧去前边跪着哭灵吧,要不这话传出去,可是好说不好听。”

安澜眼都没抬,没接她的话茬,仍是慢条斯理的吃完了最后一块儿点心,又结果酥酥递来的帕子仔细擦干净了手,这才起身往外走。谢莹见她对自己态度这般无理,又想起了小时候因为谢安澜所受的屈辱,新仇旧恨加在一起,登时就想上去撕打她。可又转念一想,要是动了手,长公主肯定不会放过自己,自己的夫家也肯定不会为了自己得罪皇家,所以不能明着来。

安澜走到她身边时,谢莹偷偷绊了她一下。酥酥手疾眼拉了她一把,安澜自己也扶住了旁边的桌案,这才没有摔倒,手腕上戴的一只白玉镯,却是磕成了两半。这一幕正好被过来的李浔看到,手上端的鸡汤被他直接扔在了地上,连忙过来扶住安澜,一脸的焦急:“可有磕碰到哪?疼不疼”

安澜抚了抚胸口道:“没摔着,就是吓了一跳。”

酥酥气的脸通红,质问谢莹道:“四小姐这是做什么,你怎么能申脚绊公主呢!”

谢莹翻了个白眼,尖牙利齿的反击:“好你个刁蛮丫头,自己没有伺候好,害的妹妹差点摔了,你是生怕被责罚,所以想赖到我头上是吧!”

酥酥简直要被她气死,还没开口就听李浔冷极了的声音道:“靳夫人觉得李某瞎了不成?我亲眼看到你绊了阿澜,我妻子现在怀着身孕,你要敢伤她们母子分毫,我让你靳家满门陪葬。”

谢莹被他周身的杀气吓得连连倒退。又听到他叫自己靳夫人,这称呼可是生分极了,按理说他还是自己的妹夫。她虽嫁给了东原伯的嫡子靳元,可与婆家的关系本就不好,若是又因为她惹出的事情,被迁怒到了婆家,那她以后可就真没有立足之地了。想到此谢莹甜美姣好的面容立刻楚楚可怜起来,含着泪水看向李浔。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颈椎越来越严重,还得到处看房,焦头烂额。周末不更,周一继续。对不起大家么么哒

☆、第五十三章

偏厅里,谢莹神色委屈极了,连眼圈都红了起来,低声说道:“大将军这是哪的话,那许是我真的绊到了妹妹,可我不是故意的啊,我与阿澜是姐妹,我哪能存心害她呢?”

李浔依旧神色冷厉的看着她,刚想说话就被安澜拉住了袖子。安澜递给李浔一个眼神,便施施然的坐在了雕花椅上,仍旧抚着自己的胸口,对谢莹道:“刚才可真是吓死我了,舅母前日还特意召我进宫,嘱咐了许久怀孕期间的忌讳,还说舅舅要亲自为这孩子赐名呢。若是刚才跌倒,让这孩子有了什么闪失,我们夫妻俩伤心不说,只怕还要辜负了长辈们的一片心意了。”

谢莹哪能不知道她的舅舅、舅母是谁,一听安澜抬出了这两位的名号,登时吓得腿都软了,一个劲儿的附和道:“可不是,都、都怪我刚才不小心,还好妹妹没事。”

安澜看她的神色惊慌,倒也没有继续吓她,反倒是放缓了语气:“哎,不过我当然相信姐姐不是故意的,你绊倒我又能有什么好处呢,姐姐不蠢,自然不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如今家里办着白事,我也不想把这事闹大,反正我也没伤着,为了这个赏姐姐板子,倒要叫别人说我的不是。只不过......可惜了我这只镯子,才新买没几日呢,如今摔成了两截,姐姐可得赔我才行,不然我可不依。”

这话说的就像撒娇一般,既然是谢莹先扯起了姐姐妹妹的情谊,现在倒是不好拒绝妹妹的撒娇了。再说不过是一只镯子,花些银钱罢了。就算今日安澜要打她一顿解气,谢莹都只能挨了,绝不能把这事闹大。所以听了这话,谢莹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这是自然,本就是因为我才害妹妹摔碎了镯子,我当然要赔给妹妹。”

安澜笑的一双桃花眼都眯了起来,对谢莹道:“这镯子是我前几日在珍玉阁买的,本就是一对,可两千两也太贵了些,我没舍得。跟老板好说歹说半天,人家瞧我是老主顾才单卖给我一只。那就劳烦姐姐去珍宝阁帮我付银子了,我过几日去取镯子。哦,还有这摔碎的镯子也送给姐姐吧,幸好只是摔成了两截,拿金子镶了照样能戴。虽然姐姐是东原伯家的媳妇儿,不差这些银钱,但我也不能让姐姐白白破费。”

说罢把那摔碎的玉镯拿帕子包了,塞到谢柔手中。

谢柔握着那镯子,气的连手都在抖,一千两银子?这谢安澜也太过分了些。

安澜见她垂着头不说话,捂嘴笑道:“姐姐可不许哄我,早些去付银子才是,要不被别人买走了可就糟了。姐姐若不肯买,我可要去缠着姐夫给我买镯子了。”

谢莹哪能听不出她这玩笑当中的意思,心中呕的吐血,面上还得笑吟吟的答应:“自然,妹妹三日后派人去取就是。”

谢莹咬着牙出了正厅,李浔等她走远了,才一脸震惊的问安澜:“那一只镯子,真这么贵?”

安澜被他的表情逗笑,耐心解释道:“前两日你夸好看的那对翡翠镯子,绿色的你还记不记得?那是老坑的冰种翡翠,极为罕见,那一对镯子市面上至少也要五千两。不过我今日戴的这只倒是不值什么钱,品相好些的白玉罢了,说一千两也是唬谢莹的,反正那珍玉阁也是自家铺子,价钱还不是随我定。酥酥,你记得派人去跟罗掌柜说一声。”

酥酥连忙称是,但还是忍不住抱怨道:“要奴婢说,公主就是太好性子了。刚才四小姐差点伤到您,您却只罚她些银子。”

安澜一笑:“这一千两哪是随随便便就能拿出来的,尤其是对谢莹而言,只怕她要对婆家开口了,以后的日子肯定会更加难过。不过总也得让谢莹放放血,这才能长记性,省的整天动些歪心眼子。我要是真打了她,以谢莹的性子,还不定外边要传成什么样呢,我是犯不着为了她这种人毁了自己的名声。”

李浔倒是没听进去她们主仆二人的对话,满心都是五千两的翡翠镯子。看来自己还要更加努力才行,要不连媳妇儿都养不起了。

谢莹回了东原伯府,愁的是一夜都没睡着觉。

本来这庶女出嫁,从公中出的嫁妆就不多。其他的嫡母为了面上好看,怎么也要再填补些,省的被扣上苛待庶女的帽子。可偏偏她的嫡母是严氏,这个爱钱如命的性子,怎么舍得花钱为谢莹添妆。只怕在她心里,再好的名声比不过握在自己手里的金银来的有用。

谢莹算了好几遍,自己手里的嫁妆,也只有二百两银子,再加上自己姨娘这些年攒下的体己银子,还有父亲私下悄悄给她的一百两,总共也才四百两,这已经是她能拿的出的所有,可剩下的六百两,三日之内要她到哪去凑。

一整夜谢莹就像烙烧饼似的翻来覆去,扰的靳元也没睡踏实。

靳元第二日还要当值,起了个大早,伸开手由着谢莹给他穿衣,一边打哈欠一边埋怨道:“你昨晚有心事?干嘛翻来覆去的折腾。”

谢莹眼下一片乌青,见丈夫发问心中有些惶恐,但这银子要是凑不够,迟早惹出的祸端还是要被发现,因此装作不经意的说:“没什么,就是昨夜有些不舒服。阿元,你那......有没有银子?”

靳元狐疑的看她一眼:“我哪有银子,俸禄总共就那些,还不够与同僚喝几顿酒的呢。府中的银子不都是母亲管着吗,你要银子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