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雄一把将丁嘉按倒,骑在身下,开始撕脸皮。周肃正看着胡闹的二人,微微皱眉,云烟则斜着眼,不动声色观察着周肃正的反应。

意识到周肃正发现了自己的窥探,云烟忙问:“怎么回来了?”

周肃正说:“那边停水了。”

丁嘉心中欢呼,他从未觉得停电停水有这么美妙过。

陈雄见丁嘉脸颊都红了,越被扯越开心,心想嘉嘉的脑子可能真有毛病。

这是本学期的最后一夜,熄灯之前,云烟在床上看着几张南下的火车票。他已经两年没回去了,这次若非有仇在身,也不会跑回去遭人嫌。相看两厌的一家人,想起来就头疼。

第二天上午十点钟,有本学期最后一门考试,但03建筑系的学生在九点左右便到了考场,都在谈论着去鼓浪屿的事。班上有30个学生,这次有一半的人会去。

“丁嘉你不去吗?”一个叫黎敏的女生说,“苏州先不急着去啦,反正大三要在那边呆两个星期。”

大三上学期,全班会在承德和苏州分别呆上两个星期,研究中国古典园林。

丁嘉有些犹豫,又有些心痒。

小学、初中时代,学校也曾经组织过旅游,可惜留给丁嘉的回忆并不愉快。三年级的时候,学校组织学生去北京玩,这是一场盛大的活动,全校老师都倾巢出动,连炊事员、校医都随时待命,毕竟跨了好几个省,须得准备万全。

同学们都很兴奋,好多人都是第一次去首都,天安门前的升旗仪式、万里长城、前朝的皇帝和妃子们住过的故宫、慈禧老太后的颐和园、毛爷爷的遗体……这些以前只出现在电视和书本中的风物,如今他们也能亲眼一见啦!

丁嘉很高兴啊,北京将成为他游历的最远记录。可是临出发前的一个星期,班主任邬老师却说,基于安全考虑,这几个人就不要去了。接下来,她念了几个名字,其中就有丁嘉和杨超。杨超过于活泼好动,又不服管束,一旦跑丢,那真是大海捞针,猴子捞月,高压锅里捞饺子,屁都捞不着;丁嘉太笨拙,一旦走失,那也是泥猪入海,无迹可寻。

丁嘉虽然难过,却水平如镜,每天上学放学,若无其事;可丁教授还是从别的小朋友那里得知了消息。丁教授向校方递了保证书,出了任何事,学校均无须担责。丁嘉终于和大部队一同去了北京,丁教授和齐教授也一路随行。

从北京回来之后,空荡荡的校园里,丁嘉看见一个人蹲在兵乓球台上玩的杨超,忌惮之余,心中升起一丝愧疚,仿佛他做了抛弃战友的逃兵。丁嘉给了杨超一个毛主席像章,杨超以为他来炫耀,遂又揍了丁嘉一顿。

好在与杨超所结的是善缘。昔年所有的不美好,都因几罐蜂王浆而被酿造成糖。书上说,过程比结果更重要,沿途的风景比目的地更迷人。可对丁嘉来说,倘若从头到尾,一惨到底,回忆全是苦涩;而只要有个happy ending,过程中一切的遗憾、错过、误会,他都能忍受,这些痛苦甚至会因结局的完满而变得珍贵。

结局的美好,有着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过程和结局,至少有一样美好,才能不负人生。

高考之后的七月里,一部分人复读,一部分人苦闷,剩下的一群人去旅游。有人问,丁嘉你才考了三百八十多分,只能上专科吧。关于教授子弟的福利,丁嘉供认不讳。之后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丁嘉为自己的开诚布公感到后悔。

丁嘉高中就读的只是普通班,这一届考上重点大学的只有两人,十年萤窗雪案,最后却不如一个痴笨的丁嘉,这令不少人郁闷了一把。这个事实大家并非不能接受,只是终究不快活。

这场旅行,也自然不会太惬意。

但现在不一样了,丁嘉觉得自己已经消灭了被排挤的理由。

他曾在外婆的旧明信片上见过鼓浪屿,南国的金色阳光,碧绿的海水,小巧精致的岛屿,钢琴博物馆,茂盛的热带植物,私家小花园。大家和和气气,热热闹闹出去玩一趟,多开心。

可惜寝室长不去。

那样的好风景,倘若只能由自己一双眼睛来看,实在太过遗憾。就像吃独食,注定吃不香。所以丁嘉就不去了。这个理由,说出来有点可笑,因此他一直保持沉默。

因为一旦讲出来,寝室长可能会说,你若想去,就去吧。

这样的回答,会让丁嘉不知如何是好。

进了本层的洗手间,丁嘉看见吴泾在厕所里抽烟。

吴泾是新手,抽烟的样子很滑稽,像一条初次出门执行任务的龙,在行云布雨的过程中,时而烟尘滚滚,时而偃旗息鼓,搞得在下界求雨的老百姓很诧异。

“怎么了?”丁嘉问。

吴泾面容悲切,一张口说话,淡蓝色的烟雾就从鼻孔和嘴里喷了出来,咳嗽个不停,眼泪都呛出来了。

好半天,吴泾才开口:“我真搞不懂,她宁可冒天下之大不韪来偷看我,为什么却不愿光明正大和我在一起。”

丁嘉也不懂了。

教室里,刘芷心情很差,和谁说话都没声好气。

刘迪明有病在身,只能由她作为班干代表前去鼓浪屿,她原本答应了,结果就在今天早上,吴泾好死不死来表白了。

仅仅只是表白,刘芷是不会这么火冒三丈的。

吴泾是个细高的南方人,腿脚细长,眉眼细致,鼻梁也细,嘴唇薄薄的,皮肤微黑,巴掌脸,毛绒绒的板寸,秀气而飒爽,成绩很好,虽然在球场上总被人撞飞,但好歹还是个运动少年。在这个男女比例严重失调的工科院校,他还能被女生倒追,说明了外形条件还是不错的。

吴泾爱在刘芷面前扬声说话,奚落刘迪明,替她鸣不平,显得十分幼稚,令刘芷有点尴尬,但总体说来,被他追求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可吴泾是这样表白的:“你喜欢我就直说啊,干嘛还偷偷跑到男寝看我上厕所?女生还是要讲矜持,现在给你一个机会免费观光,要不要啊?”

吴泾是福建人,普通话有点湾湾腔,刘芷经常和他说不上两句就被他拐跑口音,得呸呸呸好多口才能复原。

在吴泾看来,听了这么幽默含蓄、痞痞不羁的表白,刘芷一定会面颊红红像个可爱的小苹果,一脸羞涩跑开。

可是听到了这项流氓罪的指控,刘芷怒了:“吴泾你说清楚,我何、时、何、地、偷看你上厕所?”

吴泾一见这反应不对劲,也慌了,磕磕巴巴地说:“就、就是昨天上午啊,你扒在男厕门口……”

还说,还说,你他妈还说!刘芷在心中狂骂,这人就不懂隐恶扬善吗?!

昨天,她和丁嘉一起去看望刘迪明,等丁嘉的过程中,她百般无聊去参观了一下男厕,看看格局和女厕有什么不同,发现多了几个洗(xiao)手(bian)池,仅此而已。

一场科学的求知,却被吴泾扭曲得如此下流。还以此为要挟,仿佛她不答应,他就要将此事张扬出去,当她刘芷是吓大的吗?!

何意百炼钢,化为金刚炮。刘芷的拒绝只有三个字,但吴泾已经崩溃了。

丁嘉心想,难道是“请自重”……

刘芷说:“滚犊子。”

于是吴泾屁滚尿流。

丁嘉心中戚戚,他要有了喜欢的人,就默默放在心里,绝对不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