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很遗憾地没找到,片刻后就把魂渡还给了谢玉折,见它?有醒来的迹象,连忙轻轻安抚它?了一小会儿,又拍又摸,就差唱首世上只有妈妈好?了。

毕竟他不想弄醒谢玉折和他的魂,这个人全身?上下都烦人。

施咒让他的灵魂融合的时候,柳闲盘腿而坐,静静看着趴在他身?边的青年。

和谢玉折在一起的时间越长?,他能想起来的记忆也就越多。

小院里?雪压竹响,他用眼神细细描摹这个人清冽的眉眼。

谢玉折刚出生的时候跟个小鸡崽一样,红彤彤皱巴巴的丑死了,他第一眼看到时,不住地为将?军夫妇的优良基因感到惋惜。在他们提议要让谢玉折拜自?己为义父时还犹豫了一小会,不过最终还是?忍痛答应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好?在夫妇精心?养着自?家?小孩,谢玉折百天时已经?白白胖胖,瞳孔圆溜溜亮晶晶像两?颗刚融化的冰冻葡萄,粉雕玉琢,看着讨喜得很。

可这个对谁都笑的可爱小孩,只要一看见他,总能精确地放声大哭,就像见了瘟神!

柳闲看久了这小孩也看顺眼了,就自?己为自?己这叛逆义子?找了个不伤感情的好?理由。

嗯,是?小孩都爱哭,绝不是?不喜欢他。

毕竟是?好?友之子?,爱屋及乌,而且还是?他的义子?,人难免都有私心?,觉得自?己家?的要可爱一点。

因此,在谢玉折的百日宴上,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他,本来准备以国师之尊大摇大摆地赴宴,给义子?家?长?长?脸面,顺道给他戴上自?己亲手雕的小长?命锁。没想到在他把这计划告知谢镇南后,被他严厉禁止了。

因为谢玉折一见他就哭得停不下来,那哭声大得能把房顶掀翻!晕。

所以他只能提前把长?命锁塞进谢镇南手里?,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我还算他义父吗??你儿子?把我当仇人呢?他知道他连名字都是?我取的吗!?逆子?啊,干爹的心?都被伤透了!”

谢镇南一边讪笑,一边再次叮嘱他还是?不要出现在宴席上了,若被同?僚发现小孩一看到国师就哭,总归对国师的名誉有损,更怕有心?之人造谣生事,说?他身?上带灾。

因此,在谢小公子?的百日宴上,有要事都不出的国师果然没赴宴。

相反,传言有个浑身?黑不溜秋的蒙面人坐在角落,用拳头抓着筷子?,一下下用力把猪肘子?戳得稀烂,眼色阴沉得能吓死人,方圆几里?都没人敢朝他搭话,也不知道是?谢将?军请的何方神圣。

还好?谢玉折后来终于长?了脑子?,知道控制自?己的情绪,柳闲总算不用像做贼一样,偷偷摸摸地避着他了。

三岁时谢玉折腰上挂剑,剑身?是?他自?己费好?大劲才掰来的小树枝,剑鞘是?柳闲为义子?砍的小竹筒。其实一根树枝根本不需要剑鞘,但谢玉折羡慕别人有,他也想要,恰好?柳闲无聊,就顺手做了一个。

小孩拔剑而出,右脚朝前一踩,腾起一脚灰,满脸都是?正气?,脸上嫩肉随着动作微微地颤呀颤,铿锵道:

“宝剑锋从抹泥粗,梅花香寄哭喊耐!”

小孩嘴里?咬不清楚的字和极其严肃的神色形成了强烈对比,在一旁看热闹的柳闲只能蹲着捂着肚子?背过身?子?藏起脸憋笑,又在谢玉折屁颠屁颠跑来一脸担忧问“哥哥你怎么了”的时候,强咬着嘴皮,摸摸他柔顺的短发道:“我只是?被你的凛然正气?给震撼了,小玉,你未来会是?个出类拔萃的将?军呀。”

四岁时谢玉折在后宫,那群所谓天潢贵胄们不知受了谁的意,日日排挤虐待他。

谢玉折娘死了,爹走?了,柳闲原以为他会在皇帝舅舅的庇护下过得不错,这才没有反驳沈高峯要接他进宫的提议。可他竟敢默许人欺负大将?之子?,是?他意想不到的蠢笨。

听闻此事后,他当夜便拎了一盏灯,无视了皇宫重重宵禁制度,于雪夜走?入深宫,推开掉漆宫门后,看到了躲在幽暗湿冷的深宫角落,蜷腿埋膝,缩成一小团的谢玉折。破宫殿里?残弱的烛火拉扯下,他瘦成了个变了形的糯米团子?。

谢玉折听到脚步声后就害怕地瑟缩了起来,可在看到是?他时,眼睛突然亮了。他已经?很久不会在看见他时哭泣,那时还笑出了两?个弯弯的月牙。

而柳闲却看到,曾经?爹疼娘爱的小孩,连擦破点皮都有人难受的小孩,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都有人想飞上去摘的小孩,在隆冬的大雪下,穿着薄薄单衣,鞋袜都已被融化的雪水浸湿了,泡得皮肤皱起。他还那么小,身?边却连个照看的人都没有,甚至那破蜡烛,都完全照不清东西,只会弄瞎人的眼睛。

柳闲回之以笑。

倘若在这个人间身?份真有那么重要,可在他们心?中谢玉折公主之子?的身?份不值一提,那只能怪天子?的眼线太少,谢镇南怕被人说?结党营私瞒得太好?,怪这本书的作者写书时压根没管逻辑,这些人的脑袋太糊涂,竟然忘了谢玉折是?他的义子?,外出征战的谢镇南,拥的不止一支兵。

那时他身?体弱,抱不动小孩,便让弯下腰对还不及他腿长?的谢玉折道:“小玉,回家?路太远了,外面在下雪。你先在这里?等等我,我去让你舅舅安排一抬轿子?来。”

他原想去金龙殿把沈高峯从被窝里?扯出来,上奏说?“陛下,请您亲自?为我儿抬轿”,谢玉折却怯生生地拉住了他的衣袖,不让他走?。

他问:“不坐轿子?吗?”

谢玉折点头:“哥哥,我想和您一起走?回去……可以吗?”

“小玉想怎样就怎样。”为谢玉折披上早已备好?的小披风,看到他稚嫩的皮肤上斑驳的伤痕,柳闲轻轻拿起他的手,开口?时声色冷得自?己都没察觉:“这些是?谁弄出来的?三皇子??”

谢玉折急忙把手抽走?藏到身?后,连连摇头说?:“不是?不是?,是?我自?己摔的!”

哪有人会在手臂上摔出指甲印和咬痕的?一直纯净的四岁小孩,已经?被人欺负到学会撒谎了。柳闲蹲下身?看着他,一字一顿说?得决绝:“小玉,你不用骗我,也不要怕任何人。”

“无论你爹娘或我在不在你身?边,你都不必害怕任何人。可以躲在角落流眼泪,但在这之前,要让他们不敢再对你动手,否则你只能边哭边躲,哭一辈子?。”

他抬手捏了捏谢玉折已经?瘦到陷下去许多的包子?脸,笑说?:“而且,我现在在你身?边呢。”

谢玉折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鼻尖哭得通红,双眼泪汪汪的,却并没说?出“我不会再被人欺负”“我要变强”“谁谁谁欺负我”之类慷慨激昂或是?找靠山告状的陈词。

他只是?又强行抑制了抽泣,哭腔让幼稚的声音完全不成调子?。他连一个拥抱都不敢要,只扯住柳闲的小腿衣料,小心?翼翼地哽咽着问:

“哥哥,那你能不能一直陪着我?”

见柳闲投来一个晦暗不明的眼神,他好?像在怕自?己说?错话似的连连摆手,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用浓重的鼻音解释道:“小玉不是?因为怕被别人欺负才这样说?,小玉只是?……”

他抬眸看着比他高一大截的柳闲,明月映在他圆溜溜的眼睛里?,挣扎许久后的这句话说?得无比坚定,却又带着万分的委屈:

“小玉只是?,太想您了。”

柳闲的脚步乱了片刻,而后他擦去谢玉折的眼泪,点了点头说?:“好?。”

“我陪着你。”

他不常在府中,连个轿子?都没有。

可自?从住进来了个多事的小孩,他便买了辆舒适宽敞的马车。某日他得了空,领小孩去郊外看皇城里?没有的春景,可在大路上,一向不多事的谢玉折却问他,能不能让马车停下。

看着街上走?走?停停的人,柳闲有些不耐烦地问:“你想做什?么?”

六岁的谢玉折撩开帘子?,指着窗外的雏菊说?:“路边的花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