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骞觉得小男孩泫然欲泣的脆弱神情有虚假的内容,但他又畏缩于进一步的试探。他不想弄哭周弓轶,就是不想。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之后,曾骞向后撤身,不让周弓轶触碰他的下体,他说:“我之前和你说什么来着?我今天不和你做那件事。”

周弓轶压着嗓子说:“对不起。”好像他真就是曾骞口中那个四处勾引人的小骚货一样。

曾骞笑笑,像个好相处的大哥哥。他捏住周弓轶没几两肉的脸蛋,说:“弓轶,我知道你学习忙。我不怪你的。”曾骞从小到大在学习上都没怎么费过心,其实是不能理解周弓轶这类资质普通又常年被父母施压的乖学生的心理压力的。

过了一会儿,曾骞神清气爽地跳下床,从自己夹克的口袋里摸出两块果味硬糖,剥开玻璃纸,然后塞进周弓轶嘴里,“等我几分钟。”

周弓轶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被撕成碎片的内裤在他肩膀附近。他咂着糖果块的甜味,面无表情地等待在卫生间粗声叫着他名字自慰的曾骞射精后出来给他松开手脚。

第26章26小

26.

教室黑板右上角标记的倒计时迅速消瘦成孤零零的个位数。周弓轶也跟着瘦了几斤,不过因为曾骞近几个月来除了少量管控他生活外并未为难他,他的学习状态还维持着静恭解放的平和。周弓轶知道曾骞的直博生涯至少还剩下两年,所以他打算报一所沿海城市的大学,彻底拉开和曾骞的地理距离。

二月以来,曾骞过来的时间就缩得极短,好像他有一些要紧事,只能从间隙中淘出几秒钟过来见他。有的时候是周弓轶下午上完课,有的时候是周弓轶晚自习回家的路上,有的时候是周弓轶周末被接去爸爸家那里。曾骞不再和周弓轶过夜,有的时候甚至只是打个招呼就离开了。

“弓轶。”曾骞每次都会在周弓轶开口之前,率先叫声他的名字,名字的音节在急促地漏出唇舌后被两排利齿猝然咬断。

没有来由的,周弓轶觉得曾骞看起来很疲惫,以往旺盛到将自己折磨得够呛的精力被抽干似的。那几次见面,曾骞都没有穿运动装,反倒是打扮得像是个人模狗样的上班族,休闲西裤右裤筒的裆处前方能看到他没用勃起但长度可观的生殖器官隐约的雄伟轮廓,缺乏弹性的布料被他挺翘的臀部撑得满满的,而保养得当的皮鞋上没有一丝尘垢。但这个男人依旧很英俊。疲惫,但是很英俊。

曾骞就这样站在周弓轶面前,脸色晦明不定地叫他一声:“弓轶。”

只在四月的时候,周弓轶随口问曾骞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曾骞那张擅长于藏匿隐秘痛苦的脸流露出崩毁迹象,他说,他的母亲最近又病得很严重。他用的是“母亲”而非其他指代,仿佛他很尊敬她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却并不亲密。

周弓轶客套简短的安慰两句,又问,什么病?

那天他们刚把车停在周侗骅家小区配套的地下车库里,在近车库出口的时候,一言不发的曾骞忽然推了一把周弓轶,在后者身体撞到方柱的时候,用大手凶猛地钳住小男孩的脖子。

周弓轶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错愕着道歉:“对不起。”

曾骞凑过去亲吻他,或者确切说是在撕咬他。在周弓轶尝到第一丝血锈味的时候,一辆准备开出车库的轿车的转向灯斜斜扫了片扇形的白光过来。

曾骞警然地松开他,又做了几个像是普通男生间打闹的假动作。

等送他到他爸家楼下的时候,曾骞语气不善地说道:“以后不要问我乱七八糟的问题。”曾骞似乎觉得周弓轶不配了解他的过去、现在和将来,只要等待着被他使用就足够了。

周弓轶用舌尖舔舐下唇内侧细碎的创口,然后才小声说:“我知道了。”他的声音有些困窘,带有种他之前用粉笔修改黑板一角倒计时数字后指尖残留的干滞烧灼感;但他的语气很乖,内含着小男孩被压迫已久的懦恧。

曾骞勉强笑笑,说:“算了,没事。我还有些事情,要先走了,你快上去吧。晚安。”说罢,他拍了拍周弓轶的屁股,目送着小男孩进了大门。

五月的时候,曾骞打电话过来说他这个月不方便去见他了。随后,曾骞态度温和地同周弓轶谈论三模成绩和排名,之后细聊到三餐饮食。最后两分钟,曾骞以讥诮的语气询问周弓轶和夏婷婷的进展。周弓轶说,他已经两周没有和夏婷婷说过话了。他在撒谎,虽然他和夏婷婷说得话不多,但也隔三差五有些交流。

曾骞听到他这么讲,沉默了一阵,似乎竭力分辨这内向小动物话中的真假。挂掉手机前,他让周弓轶说他想他了。周弓轶说了三遍,他才大致满意,之后草草道别后就挂断了电话。周弓轶深吸一口气,觉得每月都压在自己胸口的蛮石突然被搬开了,心下觉得畅快。第二天中午午休的时候,周弓轶邀请夏婷婷和他一起去学校食堂吃饭。

六月初,天气骤然升温,燥得像一口烧干的热铁锅。周母在大约一周前代表公司去参加布鲁塞尔的商业展会,反复调整行程计划后,最终才确定可以在周弓轶高考的前一天赶回家。不过他妈走之前找了阿姨每天过来给周弓轶做早晚餐,还给周弓轶留了一些生活费。

周弓轶的高中学校有高考前夕给高三学生一周自由复习时间的惯例,学生可以选择在家看书也可以过来学校自习。周母临走前不忘提醒“春捂秋冻”的穿衣准则,周弓轶深刻记下,在白天温度窜到二十几摄氏度的时候,依旧穿着一件灰卡其色薄羽绒服。

儿童节晚上十点左右,周弓轶从学校回到空无一人的家里,把阿姨傍晚做好放在厨房的饭菜重新热过一遍。吃饭的时候,他觉得有点出汗,就把套头毛衫脱掉,只着里面一件背心。吃过饭后,周弓轶把碗筷洗净。随后他还溜去他妈妈书房里想偷上一会儿网,结果在登录界面显示需要输入密码;周弓轶试了几次,都被提示密码错误,于是悻悻地去刷牙洗澡。

擦干身体以后,周弓轶钻进房间,站在书桌前,侧着脑袋看贴在右侧墙面上的中国地图。他的指尖从他生活的北方城市一直滑到长江三角洲,他看着地图上标注的比例尺,在心里换算成实际距离。接着,他又把之前曾骞送给他的骨瓷小猫,从他之前拥有的那只“罗西娜”身边,远远地移到桌子的另一端。

大概是觉得比较无聊,周弓轶抱着错题本在床上看了半个小时,之后,迷迷糊糊地裹着被子睡着了。

一觉睡到天明,周弓轶醒来以后有些头昏脑胀,睡觉裸露出来的身体部位冰冰凉。半散开的窗帘,在炫目的日光下时不时飘动几下。周弓轶才发现窗子从昨晚就是半开的,可能是阿姨昨天过来时,替他开窗透气,但是离开以后却忘记关了。

周弓轶觉得鼻腔酸胀,喉咙里好像藏着一小块硬石子,发干的舌头更像被烙铁卷过。他下床把窗户关好,去厨房给自己烧开水。这个时候,家里的电话响起,可能他妈妈掐着时差打过来的。

他小跑过去接电话,听到他妈妈声音的时候觉得发酸的鼻孔漏出点清鼻水。像是听到他声音有些异样,他妈连忙问他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周弓轶说没有,即使在非面对面的情况下,他仍旧摇了摇头。他害怕他妈会担心他,于是又继续解释了一下。他妈这才勉强放下心来,临挂电话让他如果有什么事就联系他爸。

周弓轶去了学校给高三学生提供的自习室,看了不到一个小时的书,他就觉得脑浆好似凝成了一锭秤砣,让他脑袋岌岌地垂着,整天都昏沉沉的。

周弓轶怀疑自己可能是感冒了,于是第二日再去学校的时候又给自己添了一件毛衣,臃肿地坐在教室的角落。那天天气很好,没有通风的教室有些沉闷,周弓轶被裹在层层衣物里面的身体一直在流汗。

下午的时候,夏婷婷过来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吃校门口一家安徽人新开的板面馆。周弓轶没有多想就答应了。一起同去的还有一个别班的女同学和另一个同班的男同学。在等待过程中,同班的那个男生取笑起周弓轶今日的穿着。周弓轶两片耳朵红了起来,但是没有说话。

那碗面对周弓轶而言有点太辣了,他不得不吃一会儿就停下来狼狈地揩鼻涕。吃面的过程对于周弓轶而言是很丢脸的,甚至可以说是耻辱的。吃完结账的时候,夏婷婷对他说:“你脸色不太好。”说完,还探出手去摸摸周弓轶的额头,但是她其实也不能确定是不是真的很烫。

回学校的路上,周弓轶才发觉自己是真的病了。于是去班主任办公室借用老师的座机打电话给他爸。他拨了三次,对面才接通,他爸只急急地说一句:“弓轶,爸爸现在在开会,等下再打回给你。”然后就挂断了。

周弓轶没说什么,谢过老师,之后回教室收拾书包打算先回家。出了校门还没走到公交站,板面肉臊的腥味从他喉头泛出,他只得钻去学校附近被划入待拆迁区的一个旧偏巷里,扶着灰突突的橘色砖墙呕吐起来。周弓轶觉得胃里的东西都吐得干净了,然后拿出保温杯漱去口中污秽的气味,接着脱力地靠在一边休息。

他从书包里摸出那只划痕深刻的小手机,拨电话给曾骞。他从未主动给曾骞打过电话,所以对方接通之后,他支支吾吾半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弓轶?”曾骞像是没有料到他会来电,语气中有些许欣喜。

“弓轶,你在哪?”曾骞又问。

周弓轶这才说自己在学校附近的偏巷里,但是现在头很晕,根本站不起来。他可能还难受得带了点怯弱的哭腔,大概是觉得自己得了病会影响考试时的发挥。

曾骞让他在原地不要乱动,还说马上过来找他。

周弓轶按了挂断的按钮,把金属壳的手机紧紧攥在手里。他眯着眼睛看天空上交错着几条白练般的航迹云。在这座忙碌热闹、编织着形形色色人群悲喜的城市,他觉得很孤独。

在周弓轶半睡半醒期间,有一只三条腿的土狗在他几米处呲着黄牙低低吠了一阵,后来那只狗慢慢凑到他身边,嗅他的鞋子和沾满尘土的裤脚。

这时,驱车两个多小时急匆匆赶来的曾骞出现在巷口,气喘吁吁地,像一片战栗的剪影。显然,他在附近找了很久。三腿瘸狗畏惧地呜叫一声,连忙夹起脏兮兮地尾巴,窜进偏巷的尽头。

曾骞走到周弓轶身边,摸出纸巾擦去小男孩羽绒服蹭到的秽物,然后用自己的额角抵住对方的额头。随后,曾骞扯了周弓轶一把,见他似乎没有支撑起身体的力量,于是顾不得嫌弃小动物周身的灰垢,直接将他横抱起来。周弓轶歪着头望向肮脏的巷尾,除了砾石碎砖,什么也没有。

去医院的路上并不顺利,曾骞转向的时候被一个没有看路的毛躁新手直直撞了过来,所幸只是车灯和车门损坏,车内两人没有什么大事。曾骞抿着嘴,面色阴鸷,一拳狠砸在方向盘上。但是因为着急,他也没有和责任方车主多加理论。最终,他把先车停去附近一家饭店门口的停车处,接着抱着周弓轶去拦了辆出租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