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1 / 1)

崔宝音抬起眼,冷笑一声,不待她出言,船舱里的?谢玄奚已经率先起身,来到了她身边。

“你怎么?出来了?”

谢玄奚温声道:“仿佛听见了狗吠,担心你,便来看看。”

崔宝音“噗嗤”一笑,心想,可不就是狗吠吗?

笑过之后,她垂下?眼,神情惊惶,看起来似乎被吓着?了,娇娇怯怯地开口:“不知这位公?子是什?么?身份,竟想让我登船去陪他饮酒……我、我也?是清清白白的?好人家的?姑娘,被人这般言语轻侮,我不如死了算了!”

他们说话时声音并未放低,甚至有刻意拔高,好教?来人听得真切的?意思。

凭栏的?公?子哥儿吃醉了酒,半眯着?眼朝他们这边望过来,先是听见他们说他狗吠,后又见着?美人忧惧如芙蓉泣露,整颗心都酥软了,又打?量着?他们乘坐的?画船只是一般规制,便猜想两人身份不高何?止不高,说不定?只是寻常富户乡绅家的?小姐,思及此,公?子哥儿更是心神荡漾。

“鸟随鸾凤飞腾远,小娘子生得这般容貌,何?苦明珠暗投,不如从了公?子我,往后自?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谢玄奚冷冷一笑,将?方?才从船上取下?来的?弓箭拿出来,弯弓搭箭,下?一瞬,手放箭出,箭矢凌空而去,直直没入公?子哥儿的?发冠之中。

未经世面的?浪荡子弟被这杀气腾腾的?一箭吓得直往一旁栽倒,手忙脚乱之中,竟然一头栽进?了水里。

那边画舫里丝竹声顷刻便停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奔走呼救的?声音,惊痛唤人的?声音。

崔宝音在船上看见这一幕,笑得前俯后仰,她低下?头去叫那在水里不停扑腾的?公?子哥儿:“我一个人陪你喝酒算什?么?意思,不如我夫君也?来陪你饮上两盏,让你坐享齐人之福可好?”

“不、咕噜噜噜、不好!”公?子哥儿恨声驳道。

崔宝音见状,笑得更厉害了,她眼眸亮晶晶地看向谢玄奚,却见谢玄奚也?像是吃醉了酒一般,面上神情清淡,耳根却红得仿佛滴血一般。

她很狐疑地道:“谢玄奚,你耳朵怎么?这么?红?”

谢玄奚轻咳一声:“没有,你看错了。”

他当然知道她只是随口一说,然而他却没有办法不在意。

他别过眼,不想她再追问,很有些生硬地转移话题:“我、我常佩的?白玉碎了。”

“嗯?”崔宝音看向他腰间,果然见他今日没再佩玉,她想了想,“我寻宫中匠人给你补一补?”

不过也?不太好。白玉重修,终究有瑕,不如换一块。

她摆了摆手,忽然福至心灵:“什?么?意思,你不会是想让我重新送你一块玉吧?”

“不行不行,”她还记得谢玄奚说的?话,“你忘记你们谢家的?家训啦?”

“……什?么??”

第73章

崔宝音学着他素来的口吻,淡淡笑道:“郡主好意,微臣心领了。只是家中有?训,凡男子所得女子赠玉,必得出自于未婚妻。”

谢玄奚默了默,没想到这么久之前的事她还记得清楚。

既如此,更不?能?让她知道,谢家并没有?这样的家训,当初他只是随口扯了个谎搪塞她。

崔宝音晃了下脑袋:“没想到吧,虽然本郡主是不?学无术了些,但记性却好得很。我连三岁那年?进宫,德妃娘娘摘了四朵牡丹,却给我品相最差的那朵都记得!”

剩下三朵,则是分发给?了与她同?在一处的三位公主。诸如此类的事,从前实在不?少。

那时?候德妃见她年?纪小,人前待她亲近热络,人后却尽说些酸言酸语,其时?她尚不?知如何应对,只能?装作?不?懂这些口舌是非,等后来年?纪再长些,也看?兵书学了些笑里藏刀,口蜜腹剑的把戏,才报了幼时?的仇。

只是这却也并非她多有?能?耐,归根结底还是皇上喜新厌旧,即便是风头无两如德妃,后来也失了圣宠,贬了位份,以至于在她这个郡主面?前,不?得不?夹起尾巴做人,再不?敢像从前那般,对左右出言笑讽她公主身,丫鬟命。

谢玄奚叹气:“是不?曾想到。”

不?曾想到她幼时?也受过?这样不?公正的对待,他几乎能?想象到那时?候的崔宝音,小小一只,得了品相最差的牡丹花,不?知心里该有?多委屈。

初见面?时?他只见她飞扬跋扈,后来多少次,她亦始终明艳娇纵。那时?候他尚且不?曾对她生出如今这般绮丽心思,只觉她活得很尽兴,又觉得本该如此,这样金尊玉贵的出身,天真鲜活的气性,合该享尽荣宠。

他神情微敛,垂眼看?她。

崔宝音看?着他的神色,低声笑道:“没什?么的,都过?去?了。”

她锦衣玉食,无病无灾地过?了这许多年?,已经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福气,一些小委屈而已,她还受得住。更何况,她事后又不?是没报复回去?。

“倒是德妃,我曾经真是厌恨她,后来也是真的觉得她可怜。她有?手段,也有?心机,却一味只希求皇上的宠爱,以至于到最后丧宠失权,再没翻得了身。”

她记得最后一次见德妃,是在宫道上,曾经那么不?可一世的宠妃,后来却要屈膝蹲在宫道旁,向一位小小的贵嫔行礼。

该感谢常在宫中行走的那些年?,让她深刻明白?,什?么叫做人心易变,仰仗他人,不?如仰仗自己。

这些事情她已经司空见惯,如今说起旧事,语气懒散,好似寻常,面?上亦不?见丝毫波澜。

谢玄奚静静听着,忽然懂得了为什?么在男女之事上她看?起来游刃有?余,放任散漫,实则却戒心深重,审慎自危。

崔宝音说着,才发觉河里的人已经悄无声息被?捞了起来,这时?候她才想起来问他:“你从哪儿找来的弓箭?”

谢玄奚温声道:“便在船舱里放着,或许是之前的船客留下的。”

崔宝音点了点头,饶有?兴致道:“我之前见过?国子监春日里办射猎比赛,那时?候祭酒还不?姓宋,似乎是叫做卫沉,身手真是很俊,能?一箭射落海棠花。也不?知你与他比起来,谁准头更好。”

谢玄奚轻笑一声:“自然是我更好。”他说着就又要挽弓向她证明,卫沉能?射落春日里的海棠花,他也能?射落秋夜里的桂花。

崔宝音被?他这一举动吓得连忙安抚道:“是是是,我也觉得自然是你更好。”

这黑灯瞎火的,射不?中什?么倒也没事,就怕射着了人,那算谁的?

谢玄奚却觉得她这话说得很有?些敷衍的意味,抿着唇道:“你不?信?”

“我当然信。”崔宝音说得斩钉截铁,“我怎么会不?信你?但是我现在不?想看?射箭,我想……”她转过?头,看?见河岸边有?货郎摊贩叫卖吃食,她顿时?道,“我想吃东西!我饿了嘛,你饿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