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1 / 1)

崔鹤行听他只憋出来这么一个字,摇了摇头,终究看不下去,偏过头去对身边随行的小厮道:“去问问郡主,谢玄奚要走了,她送不送。”

小厮不可置信得回望了一眼?厅堂中?站立着的清瘦郎君,好?一会?儿,才确定自己没听错,这才应了一声,转头去找郡主的贴身侍女传话。

崔宝音正在看容觉补画,她起?先也不太信容觉的话,说是学了些时日,但是一月两月也是一些时日,一年两年也是一些时日,谁知道他学了多久。

然而这会?儿看下来,容觉的道行似乎和宋襟寒差不多高深,她便也就?放心了。

“郡主,”水榭外的采棠得了小厮传话,连忙小步疾行到她身边,附耳与她说话。

崔宝音同样?不可置信,冷冷笑道:“我送他去死。”

容觉眨了眨眼?,手下动作?更谨慎了些,一副大气不敢出的样?子。

他想,一会?儿他一定得把这场面原封不动地说给?谢玄奚听。

但是很快他又想到苍叙在来时路上与他说的前情?,琼阳都对他那般不假辞色了,谢玄奚都还能为了她出三万两请他过来补画,要是听说琼阳要送他去死,他别?觉得自己能把命给?琼阳,也算是造化一场,到最后还高兴得笑出声来吧?

他心下一凛,觉得很有可能,又觉得自家兄弟到这份上,真是可怜得很。有心想为他在琼阳面前美言几句。

然而崔宝音却已似有所感般回过头来,冷冷盯着他,问道:“你想说什么?”

容觉只觉郡主眼?风如刀,而自己脖子一凉,顿时识相道:“没、没什么,郡主尽管送谢玄奚去死就?行,实是不必在意我的感受。”

崔宝音满意颔首。

不愧是阿姝的表哥,纵然一时走了岔路,与谢玄奚成了狐朋狗友,但到底分得清是非黑白?,是个明白?人。

第62章

崔宝音不再?去管谢玄奚,自顾自坐在一旁看起了话本?,只是看着看着,她的目光又落到了栏外的荷花上,更远处是芦苇高深,蜻蜓低飞。她捏着话本?的手松了又紧,终究还是转过头唤了采棠,轻声与她道:“你去看看他走了没??”

采棠福了福身,同样轻声答道:“奴婢这就去。”

不多时,她便端了一碟水晶糕回来,同时对望向她的郡主摇了摇头,走?近前去,看了一眼似乎全副心神都在画上的容觉,而后方?道:“谢大人正在前庭与花匠说着话。”

她说完,又将手里?的水晶糕放到自家郡主面前:“厨房新做的糕点?,郡主尝尝?”

崔宝音摇了摇头,视线越过她,向容觉唤道:“容表哥歇会儿吧,尝尝我们府上厨子的手艺。”

容觉“啊”了一声?:“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正好有些饿了。

崔宝音看他?就着茶水吃完了一整碟水晶糕,便又招来采棠:“厨房里?还有什么糕点??再?去取一碟来。”说罢,她深深看了采棠一眼。

采棠领会了自家郡主的意思,仍旧绕道往前庭去,不多时,手中便捧了一碟菊花糕回来,同时又向正紧紧盯着自己的郡主摇了摇头,示意人还没?走?。

崔宝音抿了抿唇,睁圆了眼睛想:他?不会想捱到晌午,留下来用午膳吧?

不行!

她几乎立时便站了起来,却也不想被容觉看出?什么端倪,于是笑眼弯弯地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表哥还没?吃饱吧?我再?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

糕点?塞了满嘴的容觉:“啊?”

郡主实是不必客气!他?何止没?吃饱,现下已然是有些撑了啊!

谢玄奚在前庭已经听花匠说了不少种花的要领,正弯腰欲试,下一瞬便听身后传来一道清亮的女声?:“谢玄奚!”

他?骤然失笑,起身回眸,看见崔宝音顾盼之间,神情生动,眉眼鲜活。即便是嗔怒,也足够动人。

只这一瞬,他?忽然明白了这些日子以来,他?所苦待的究竟是什么。

无?论是从?赏菊宴发现她的冷淡,哪怕不知缘由,却也还是想道歉挽回,又或是在宫中半月未曾听说她打探自己的近况,于是装病想引起她的注意,甚至针对宋襟寒,偶遇,借口寻摄政王有事相商于是登门……这一桩桩一件件,无?非是想她能像现在这样?,看他?一眼。

“郡主。”他?微微颔首。

采棠见势,已悄悄地将花匠拉到了别处。

崔宝音语气冷硬:“你?怎么还没?走?。”

她又想到方?才的那一幕,若非她出?声?阻止,谢玄奚岂不是要亲手挖泥巴了?到时候要是在弄脏了衣物,甚至弄伤了手,那又要在他?们府上耽搁多久?她才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便是谢玄奚没?有这样?阴暗的心思……崔宝音想了想,那也不行,她向来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的。不管有没?有,都要防患于未然才好。

谢玄奚仍旧温和?地笑望着她。

崔宝音下意识蹙了蹙眉心。

他?所表现出?来的这种温和?,和?宋襟寒的温和?太?不一样?。

宋襟寒是真正的言念君子,温其如玉,他?从?低处走?上来,于是处处都有规矩有尺度,绝不逾越,因为自己出?身低微,声?名未显时也曾被人拜高踩低,故而即便如今前程光明,待人处事却不失本?心,依旧中正平和?。

而谢玄奚的温和?,却仅仅只是浮于表面,她甚至能很轻易地,窥见他?那层温和?的表象下,掩藏着的是怎样?的阴晦与沉冷。

从?前她并非不察,只是那时少女情衷诚炽汹涌,只觉得?这个人哪里?都好。然而如今她一朝不喜,自然看他?对也是错,错更是错。

听她这样?理直气壮地,娇蛮地赶他?走?。

谢玄奚也不觉得?生气。

连失落竟也没?有。

他?知道,这就是她的本?性,她就是这样?横冲直撞,任性,不讲理,从?不理会更不照顾旁人感受的,骄矜的小孔雀。

他?眼眸微垂,端详着她鬓边的金钗,这样?华美?而耀目的物件,却被她的眉眼衬得?黯然失色。他?缓慢开口:“今日这逐客令,郡主倒是下得?比赏菊宴那日明白。”

崔宝音恼怒地看他?一眼:“听不懂你?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