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1 / 1)

毕竟诸暨那边还?有太多的事儿?等着她?操心。

船在?江上漂泊数日,终于抵达诸暨,程娇先让六子送徐新母女回珠园安顿下来,自己则带着小苑径直去了县衙。

“只向?衙役打听近来有无外地来的大官驾到,千万别提我的事儿?,可记得了?”程娇再三叮嘱。

小苑点点头,“放心罢,掌柜的,你说了多回了,我都记着。”

程娇于是躲在?县衙附近的大柳树后头,悄悄扒着树干看小苑跟守在?门口的衙役说话。衙役们都认识明珠记的小珍娘子,她?身边的人也都眼熟,于是很和善地同小苑说起话来,没一会儿?小苑就跑回来说:“掌柜的,我都打听清楚了,最近没有什么外地的大官到访,掌柜的放心罢。”

程娇松了口气,道:“那我们现在?就去见常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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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衙内,常鹤卿战战兢兢地侍立一旁,而他身侧坐了个身着晴山细棉圆领广袖衫、戴着幞头的男人,分明是寻常百姓打扮,可他举手投足间自有一派风度威仪。

“诸暨这马剑白?茶确是不错。”韩桢轻轻放下手中茶盏,扭头冲常鹤卿温和笑?道:“常县令,我此?来诸暨并非巡查,而是私事,你不必这样候在?一侧,自去忙你的便是。”

上官客气归客气,真照做可就是缺心眼儿?了。常鹤卿脸颊扬起标准的微笑?,道:“近日刚好县中无事,就让下官侍奉相公左右罢。”顿了顿,常鹤卿又道:“韩相公此?来诸暨,不许下官对外声张,下官斗胆一问相公所为何事?若有用得着下官的地方?,下官定当竭尽所能。”

韩桢举盏饮茶,淡声道:“是为了找一个人。”他转头看向?常鹤卿,“听说诸暨明珠记的大掌柜是位很能干的娘子,姓程,她?……”

“县令相公,明珠记的程娘子有事求见相公,此?刻正候在?县衙外。”

韩桢话音未落,庭院不远处走来一个衙役,遥遥躬身禀报。

“她?这么快就从扬州回来了?”常鹤卿脸上惊喜之色溢于言表,他忙道:“快将程娘子请去花厅等我!”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上司还坐在?一旁,有些尴尬地转过身看着韩桢。

韩桢一听“明珠记的程娘子”、“扬州”等词,心中突突猛跳起来,左手指甲抠入圈椅扶手。可他偏还能强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冲常鹤卿含笑?道:“无妨,你自去忙你的。”

常鹤卿连声道谢,又匆匆忙忙往花厅跑去,那欣喜又毛躁的样子,活像是急着去见心上人的毛头小子。

韩桢等他走远,又慢慢跟上。他亲眼看着他冲入花厅,里头传出常鹤卿轻快的声音,“小珍娘子,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你……你此?来找我,是为了……”

程娇打断常鹤卿,道:“常相公,我此来是有件要事想同你说……”

此?后嘈嘈杂杂,落在?韩桢耳中,却?只是寂静一片。

他脑海中只反复回荡着常鹤卿口中那“小珍娘子”的声音,那声音曾或清脆或婉转,在?扬州,在?东京,在?幻梦里,声声唤他“韩大人”。

“韩大人!”

一个衙役发现了怔怔站在?花厅后门外的韩桢,谄媚笑?道:“韩大人站在?此?处可是有事?若有吩咐,尽管支会小的一声。”

花厅中的二人也听见了这声音,常鹤卿尚不觉如何,程娇却?已在?霎时变了脸色。她?来不及思考那人口中的“韩大人”究竟是谁,也顾不上恼怒为何小苑从?衙役处打听来的消息有差错,心中某处始终紧绷的弦猝然崩断,她?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

常鹤卿呆愣地看着程娇忽然拔腿就跑,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就看见他的上峰、新任江南转运使韩桢也从?后门冲出,朝着小珍娘子的背影直追了过去。

“娇娇!”

终究还?是韩桢的脚程更快,他三步并作?两步,伸长了手一把掐住了程娇的手腕。

程娇手腕被制,竟似整个人都僵住了一般,她?梗着脖子不肯回头,半晌哑声道:“这位相公认错人了,小女子姓程名?珍,不是什么娇娇。”

“娇娇。”六年来的心酸、疲惫、痛苦、无奈俱都在?此?时涌上心头,漫入眼眶,韩桢握着程娇手腕的手竟一时颤抖,而他不肯放松丝毫,仿佛稍微松懈一点,眼前这个人就又会像过去无数场梦境中那般悄然消散了。

韩桢哽声道:“娇娇,你至少回头看看我。”

程娇咬了咬下唇,伸出另一只手去掰他握着自己左手腕的手指,“我说了是你认错人了。”

韩桢闭了下眼睛,用力一拽,程娇惊叫一声,不得已转过身。

两人四?目相对,看着彼此?那再熟悉不过的眉眼。

柳眉、杏眼、芙蓉面,她?眼中氤氲着哀婉的水汽,倔强地看着自己。韩桢想笑?,眼中浮起的却?是泪光。

常鹤卿站在?后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二人彼此?纠缠,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韩相公,你……你说来找一个人,就是找小珍娘子吗?”

程娇的视线越过韩桢落在?常鹤卿身上,“常相公,这位大人怕是认错人了,非说我是……唔!”

韩桢捂住了程娇的嘴,当着常鹤卿和衙役的面将程娇打横抱起,径直往外走,道:“正是。”

常鹤卿眼睁睁看着韩桢抱着程娇大步离去,心头一慌,拔腿就想追,身侧衙役见状忙道:“相公,那可是江南转运使!”

常鹤卿骤然一顿,先前满心的冲动猝然褪尽,他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懊恼地低下了头。

程娇拼命在?韩桢怀里蹬腿挣扎,又伸拳去捶他的胸口,“韩桢你混蛋!你放我下来!”

韩桢双臂如铁钳一般牢牢将程娇扝在?怀里,笑?了笑?,“方?才不是还?不肯认我么?”

“……”程娇一噎,撇过头不看他,“全诸暨的人都知?道我是明珠记的大掌柜程珍,至于你说的那个程娇,她?早就不在?了。”

韩桢默了默,看着她?的侧脸眼露哀色,恳求道:“你我当年的事,其中有太多的误会,如今得以?重逢实是难得,娇娇,你听我解释,好吗?”

程娇猛然扭头看他,见他神色哀切、眼眸澄澈,心头压抑已久的怒火却?愈发冲天?。虽是如此?,她?反倒冷静下来,咬了咬牙,“好,你先放我下来,我听你解释便是。”

韩桢一喜,可抱着程娇的手却?丝毫不肯放松,他厚着脸皮道:“听说你才从?扬州赶回,来去匆匆定是劳累了,我抱着你走罢。”

“你!”程娇大为恼恨,可偏生又挣脱不得,一时恶向?胆边生,扒着韩桢的肩膀对准他的脖子用力咬下。

韩桢疼得直倒抽冷气,可他偏还?笑?道:“只要你能解气,我哪里都随你咬。”

“呸!”程娇恶狠狠朝地上吐了吐,“你当我是狗啊?我才不咬脏东西!”

韩桢小声嘟哝:“我不是脏东西。”

两厢折腾间,他脚步不停,抱着程娇出了县衙侧门,走到自己马车前,抬脚轻踹了下正在?偷懒打盹的韩成,“回驿站。”

韩成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待他爬起,见他素来不近女色的公子竟在?光天?化日之下抱了个女子大摇大摆地一路走来,顿时吓了个激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