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1 / 1)

韩桢却?迅速从?母亲的神情中察觉出不对?劲儿来,“她?人在哪里?可还乖乖待在别院?”

荣太太招手命人端上?药来, 舀一勺汤药喂到韩桢嘴边,“别问那么多了, 娇娇自有娇娇的去处,眼见着郡主就要过?门, 你当下该一心养好身体?才是。”

韩桢侧头避开母亲送上?来的瓷勺,怔怔地看着她?,心头顿生不安,“母亲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娇娇自有娇娇的去处?父亲把她?怎么了?你们把她?怎么了?!”

他?不顾身上?、脑后的剧痛,推开荣太太的手,挣扎就要起身,荣太太见自个儿拦不住他?,慌忙叫人,立时便有三四个小厮冲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大公?子?得罪了”、“大公?子?请听太太的话罢”,然后一起发力?,将他?按在榻上?不得动弹。

韩桢浑身疼痛、五内如焚,偏又被死?死?制住,眼见荣太太着人取来棉布带子?要将自己?再捆上?,韩桢绝望唤道:“娘!”

荣太太浑身一颤,她?低下头轻轻道:“桢哥儿,你别怪娘,这都是你父亲的意思,我也没办法……”

韩桢勉强定住心神,哑声道:“娘,儿自小没求过?你什?么,我只求你这一回。求你至少告诉我,娇娇她?怎么样了,好吗?”

荣太太转身看着被六七手按住,面?色苍白、病容恹恹的儿子?,心头一软,叹道:“那你答应我,好好喝了这药,不再闹事了。”

韩桢道:“我答应你。”

荣太太挥手令其余人散去,房门被掩上?,屋内只剩下母子?二人默然相对?。

荣太太把药盏递过?去,韩桢接过?毫不犹豫地一仰头,两三口喝了个精光,然后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娇娇呢?”

荣太太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别院那边的护卫来报,说娇娇不见了,行李也少了一些,大约她?是自己?走了。”

韩桢像是听不懂这句话似的,怔愣不动。

荣太太见不得他?这个样子?,红了眼眶,哀声劝道:“桢哥儿,你终究是要娶郡主过?门的呀,郡主那样刁蛮的性子?,哪里容得下娇娇?今日她?虽走,好歹留得一条性命在,过?段时日,咱们再给扬州她?家里送些银子?,就当是补偿。可你若强行留她?下来,反倒是害了她?!”

韩桢还是没动没说话,脸上?也呆呆的,什?么表情都没有。

荣太太终于落下泪来,“儿啊,你……你就把娇娇忘了罢。”

“咳咳。”韩桢忽然捂住胸口剧烈咳嗽起来,他?周身战栗不已,竟猛地俯身咳出一口血。

“桢儿!”荣太太惊叫着站起身,扭头就要叫太医,垂在身侧的手却?骤然一冰,是韩桢握住了她?。

“母亲,我不会娶郡主的,宁死?都不会。”韩桢缓缓抬头,眼底灰暗一片,他?动了动嘴,哑声道:“我要去找她?,我得把她?找回来。”

荣太太下意识地抽回手,讷讷摇头,“不行不行,你父亲他?不准我放你出去……他?说要你娶郡主是有大图谋,至于娇娇,她?终究,终究只是个商户女……”

“母亲,你也是商户女。”韩桢低声道。

荣太太一噎,哑然无言。

韩桢道:“我从?不觉得达官贵胄就天?然高人一等,从?前沧海,今为?桑田,先秦陈胜就曾高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今日咱们家鲜花着锦,谁知?来日是否会大厦倾倒?商户又如何,郡主又如何,我根本不在意这些。”

他?缓慢扭头看着荣太太僵硬的背影,“是父亲,他?利欲熏心,已蒙蔽了自己?的双眼,他?嫌弃程娇的出身,却?忘了自己?是寒门子?弟,忘了你亦是商户女。”

“我又何尝不知?你父亲和老太太心中其实瞧我不起呢?”荣太太忽然说。

她?转过?神来,眼神疲惫而茫然,“你祖父将家产败光了,可你父亲上?进,想?要科举入仕,这才娶了我这个富商之女,他?心里是不愿的,我一直都知道。纵使后来一直不肯纳妾,也是沽名钓誉而已,对?他?而言,权柄与地位,比什么钱财美色都要紧得多,他?只是做出了取舍。”

她?扯起嘴角勉强笑了一笑,“我没有被他?舍掉,这难道还不够吗?”

“可若没有你,他?又何来今日?”韩桢问:“他?凭什?么嫌弃你,又凭什?么嫌弃程娇?”

荣太太被骤然问住,一时呆滞。

“母亲,”韩桢再度抓住她?的手,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父亲他?也会犯错,他?不应瞧不起你,也不应把我的终身大事当做交易。往日你对?老太太和父亲言听计从?,只是为?了保护自己?,我都明白,可是如今,我已长成,该轮到我保护你了。”

他?握着荣太太的手逐渐用力?,“母亲,求你放我出去罢!”

荣太太眼神闪烁,似是内心在剧烈挣扎。见她?仍旧犹疑不决,韩桢只好再抛出石破惊天?的一句

“娇娇她?腹中已有我的骨肉。”

·

等韩桢匆忙赶到别院时,已是人去楼空。

其实也就只走了那一两个人,可韩桢心里却?呼喇喇空了一大半。

他?茫然地随梅君走进花厅,听她?嗫嚅道:“那个马婆子?同姨娘说了……说了大公?子?您要娶妻的事,姨娘好生伤心了一场,她?说那马婆子?定是有人指使,只盼着她?回府里大闹……姨娘料定有会人放她?出,谁知?果真出去了……至于她?是何时来接走徐娘子?一起走的,我却?是不知?……”

如雪纸屑铺陈满地,韩桢一时怔忪。半晌他?才动了动,屈膝从?地上?捡起一片碎纸,上?头印了寥寥数字,他?却?一下认出了,这正是自己?送她?的那本《傲霜剑传》。

而自己?手里捏的,恰好是此书结尾的一句“今番咱们就此别过?”。

心脏像被铁钳钳住一般剧烈跳痛起来,韩桢用力?按住胸口,只觉连呼吸都艰涩起来。他?捏着那张纸片勉强起身,扶住桌角在圈椅上?虚弱地坐下,转头又见到自己?那块玉佩正静静躺在桌上?,他?将它轻轻拎在眼前,“你连这个也不肯要了么……”

他?将玉佩慢慢放回襟内,颓然坐了许久。梅君不知?所措,也不敢上?前,讷讷道:“大公?子?……”

韩桢抬起头,“那马婆子?现在何处?”

梅君一个激灵,“她?就在别院呢!”

韩桢喉结滚动,哑声道:“带上?来,我亲自审问。”

马婆子?被几个陌生护卫押到庭中前还心存侥幸,待一见到韩桢高坐堂上?,哪里还不明白自己?已然事发?可她?仍要做困兽之斗,高呼“大公?子?明鉴,老奴冤枉啊”。

韩桢冷嗤,“我还未发问,便直呼有冤,定然是心中有鬼。”

对?付这等眼皮子?浅薄的仆妇,根本用不上?刑名那一套,韩桢直接命护卫将人按住了打,才几下马婆子?便哎呦哎哟惨叫着招供出了刘护卫,又承认是收了花满堂二夫人的好处,这才故意凑到程娇面?前乱嚼舌根。

再拿来刘护卫打了一顿板子?,果然证实了是花满堂里闹出的幺蛾子?。

韩桢一面?托了同自己?关系密切的皇城司刺探监察裴裕满东京帮自己?找人,一面?匆忙赶回家。按理来说他?身为?长兄,是不好擅入弟媳房中的,可此时韩桢已是心急如焚、怒火滔天?,再顾不得许多,直接带着人和供词闯进花满堂,将入目所见的一应丫鬟仆妇均就地拿下,又一脚踹开房门,惊得正在亲热的韩棣和黄婉君尖叫不已。

黄婉君忙拢着衣襟滚入床铺深处,韩棣则衣衫不整地慌忙起身,哆嗦地看着如凶神一般煞气重重的韩桢,“大……大……大哥,弟弟又犯什?么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