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转身欲走，却听身后?父亲冷冷问：“你那么爱你那个妾室，就不怕红颜薄命，她一朝身死么？”

韩桢停下脚步，微微侧了侧头，“父亲是在用她的性命威胁我么？”

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竟然?笑了笑，“父亲并?非正?人君子，取一无辜女子性命这?种?事你自然?是做的出来的，我当然?舍不得她死可她若真因我而?死，我也只好拿我这?条命赔她。”

韩桢推开了门，抬头见?碧落悬一轮上弦月，莹润生辉。月光与夜风此刻尽都?轻轻拂在他身上，韩桢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松快与惬意，他抬步正?要迈过门槛，却听身后?传来父亲颤抖而?哀伤的呼唤“桢儿?！”

韩桢脚步一顿，随即脑后?袭来一阵阴风，不待他悚然?回头，后?脑处忽然?一阵剧痛。

安静的书房内响起“当啷”一声，那是韩廷手中木棍落地的声音。

头晕目眩，天旋地转。

韩桢骤然?昏迷，摔倒在地。

混沌一片中，他听见?父亲说：“把这?逆子给我绑起来，直到洞房之前，不得让他出房门一步！再着人去御史台给他告假，另外再去把二?郎接回来，替他兄长拜堂成亲。”

“是，老爷。”

有人七手八脚地把自己抬起来，韩桢竭力挣扎，最终也只是动了动手指。

在彻底晕厥过去之前，他想：娇娇还在等我。

·

等拿到户贴与路引之时，已是月上三?杆。

程娇独自茫茫然?在东京城大街上乱晃，东京城的夜市冠绝大文，相比临安夜市更为繁华热闹。程娇曾经数次想出来逛，却总因这?样那样的理由打消计划，如今终于走在熙攘夜市中，却是她即将要永别东京的时候。

小腹忽然?一阵莫名绞痛，程娇惦记着自己这?个月的癸水迟了几天，许是快来了的缘故。她想着暖暖肚子，便?随意找了家馄饨摊子坐下，点了碗馄饨吃，一对对璧人你侬我侬地从她面?前走过，他们的背影在灯火阑珊处逐渐模糊，渐渐化成自己与韩桢要好时的样子。

“哟，小娘子，你怎么哭了？”摆摊的老奶奶惊讶地看着自己。

程娇伸手一摸，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又流了眼泪，她手忙脚乱地抹去，冲老奶奶笑笑，“没事的。”

老奶奶没别的客人，干脆在程娇对面?坐下，温声询问：“小娘子，可是遇着什么难事了？”

“阿婆，”骤得陌生人的关心，程娇一时心痛难耐，眼泪簌簌落入碗中，“我的心上人，他要另娶他人了。”

老奶奶问：“你的心上人可是个男人？”

这?个问题既诡异又开放，倒教程娇一下子愣住，慢慢才点了下头。

“那就无妨了。”老奶奶笑着，随手一指，“这?天下的男人何其之多，这?个不行，丢开手再找一个便?是。凭娘子你的品貌，这?世间好男儿?岂非任你挑选？喏，你看，那个小相公正?盯着你看呢。”

程娇顺着老奶奶手指的方?向一回头，果然?见?到一个穿浅青圆领衫、头戴东坡巾，作书生模样打扮，很是清秀温文的少年正?提一盏莲花灯，在街对面?呆呆地看着自己。他似是没想到程娇会突然?回头，四目相对，吓得后?退了一步，随即却又上前，遥遥冲她一笑。

老奶奶道：“我说得不错罢，那个人既然?有眼无珠，你便?无需将他放在心上，另寻好儿?郎，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是。”

“阿婆，你说得不错。”程娇擦干了眼泪，站起身，笑道：“纵然?回不到过去，未来也必有我的好日子。”

她将馄饨钱放在桌上，转身径直离去。

那少年眼见?佳人将离，正?欲举步追赶，可惜街上忽然?接连驶过数量马车，待他终于跑到那馄饨摊子前时，哪里还有佳人的倩影？

程娇却已向城东走去。

乔太师府就在城东。

等她走到乔太师府时已是深夜，她原以为会费很大一番力气才能见?到乔文心，可谁知?看门的婆子隔着门板一听她自报家门，便?立即慌慌张张地开门迎她进?来，“程娘子，你可算来了，我们小姐寻你多时了！”

程娇一怔，“乔姐姐找我？”

看门的婆子搀起她就往内院走，嘴里嘟嘟囔囔地说：“小姐听闻了韩家公子将另娶的消息，急着找你，谁知?翻遍了整座东京城都?不见?你的人影，小姐急坏了，吩咐了一但有你的消息立即着人去禀报。你若再不来，只怕她要托闻小将军动用兵马了……”

程娇心里感动，待见?到一身中衣，赤着脚前来迎接自己的乔文心，更是鼻头一酸，“乔姐姐！”

乔文心什么都?没说，只将带出来的鹤氅胡乱裹到她身上，道：“外头冷，咱们进?去说话。”

红岫、绿翡送来热水和热食后?就掩门退下，只留下程娇、乔文心二?人。乔文心亲手拧了条热毛巾，细细给程娇擦脸，“我一看你这?脸就知?道你哭得不成样子……娇娇，为那么个没心肝的东西伤身落泪，不值得。”

“我知?道。”程娇垂头，声音细若蚊蝇，“可我忍不住。”

乔文心叹息一声，将程娇揽在自己肩头，一下一下温柔拍着她的后?背，嘴里却恶狠狠地道：“你放心，我明儿?就去把韩狗砍成三?截给你出气。”

程娇慌忙摇头，“乔姐姐，别这?样！为了他不值得！”

乔文心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你还惦记他？”

“……”程娇怔忪了一会儿?才道：“我真心爱他，也并?不后?悔。只是以后?，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了。”

乔文心问：“你打算怎么办？”

程娇眨了眨眼睛，渐渐回神，她看着乔文心，认真地说：“乔姐姐，我想回江南，我想我爹娘了。”

“好，好。”乔文心搂紧了浑身冰凉的程娇，“我马上给你安排，一定把你平平安安地送回扬州，你想什么时候走？”

程娇抽了抽鼻子，“我之前几天都?陪着媚川都?一案的苦主徐娘子住在韩家在城郊的别院里头，她是我一路从临安带来的，我若要走，得同她说一声，要不东京这?里她人生地不熟，会害怕的。”

乔文心点头，“都?依你。我今晚就让红岫她们把一切都?准备好，明儿?一早我派人送你去别院，等你道别完，我即刻发船送你南下。”她愤懑地“呵呵”冷笑两声，“韩桢那狗贼，就等着后?悔莫及罢！”

谁知?程娇却摇了摇头，“他的后?悔毫无意义，我全不在乎。姐姐，我想明白了，只有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真的，别人悔也好，乐也罢，与我又有什么干系？”

“不错！”乔文心道：“从今往后?，他就只是别人。”说着，她握了握程娇的手，又柔了声音，“只是你到了扬州，记得给我写?信报个平安。”

程娇哽咽道：“对不住，姐姐，我食言了，我不能参加你的婚礼了。”

“傻丫头，虚礼而?已，来不来又有什么打紧的？”乔文心转念想到韩桢和怡和郡主的婚事也定在跟自己同一天，更是一阵恶心，“闻颂个傻狗，挑的什么日子，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