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的菜芽儿呢?”程娇怔怔地失声道。
竹君悄没声儿地在程娇身后浮现,“娘子,负责栽种花草的小芸儿已经替您将那些杂草除去了。”
程娇猛然转身,急道:“它们不是杂草!是我种的菜蔬!”
“杂草,菜蔬,都是一样的。”竹君平静地道:“按照府里的规矩,娘子不能种这些。”
“……”程娇一时怔住,半晌竟笑道:“非得如此么?”
竹君道:“娘子,这是规矩。”
程娇攥了攥拳头,回到屋中坐下,梅君、竹君又似两缕飘魂般跟了过来,紧紧盯着程娇。她们只当这位程姨娘终于按捺不住,或许就要开始耍手腕搞事情了,于是盯人愈发紧迫,可左等右等,只见这程姨娘缓缓饮下一盏茶后,似乎又恢复了平静,仍旧老老实实地坐着,甚至比往日里坐得还端正。
竹君偷偷将梅君拽到角落里,低声道:“我总隐隐感觉不对劲,我娘生病我得回去照顾两日,我不在的时候你可得把人看牢了。”
“不能罢。”梅君悄悄回头看了眼程娇,犹疑道:“这么些天看下来,我觉得……她好像还挺老实的。”
“你忘了她是怎么从扬州扒着大公子来到咱们家的?”竹君轻蔑道:“红岫姐姐说了,这是个能搅家的,嘱托了咱们务必把人看住,可不能辜负了大夫人的信任。”
梅君道:“可是她来了这几日,也没见大公子前来探望一次,这般冷淡,两人不像是如传闻中那般情浓啊……”
竹君一怔,撇了撇嘴,“那男人的心,便是六月的天,说变就变。他们共渡回京,期间待了那么多日,说不定大公子是腻了呢?”竹君狐疑地瞟了眼梅君,“你怎么竟为她说起话来?别不是她使了什么招数将你也迷惑了罢?”
“别瞎说,才没有呢,我只是随口一说罢了。”梅君心虚了一瞬,道:“你放心罢,我会把人看住的。”
那头竹君向程娇告假回家,程娇知道自己不是这家的正经主子,竹君定是和大夫人告过假的,同自己说不过走个过程,因此并未多问,只一口应了,然后便继续端坐着假装自己是一块木板。
竹君一步三回头地走了,程娇身边便只剩下个梅君。待安分地用过晚膳后,程娇主动对梅君说:“我们出去走走罢。”
梅君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称是,随即跟在程娇身后,两人缓缓走出观棠斋的院门。
前几日,都只是在院子外头几步远的地方走走,今日程娇也是如此,只在清风拂来一阵紫薇花香时,鼻子嗅了嗅,道:“这附近可是种了紫薇花?”
梅君说:“是,就在观棠斋不远处。”
程娇道:“那我们去看看罢。”说罢,也不待梅君答话,顾自便拔腿循着那花香走去。梅君张口欲拒,可眼见程娇径直走远,只得小步追了上去。
所幸那株紫薇花长得不远,走上小路拐过一个弯便到了,眼见鲜艳饱满的花朵缀满枝头,程娇凝神赏花,忽然似是随口道:“这里离大公子的书房像是不远罢?”梅君含糊不答,她又笑问:“梅君,我能剪几支花回去插在瓶子里吗?”扭头见梅君面露迟疑之色,她又主动道:“我同你一起回去取剪子,不过咱们得走快些,一会儿等时辰到了我可不能继续待在院子外头了。”
她这样一说,反倒闹得梅君不好意思起来。韩府的规矩是繁琐,却也没有如此严苛死板,不过是她们两个惦记着红岫姐姐的嘱托,刻意收紧了而已。但这些天管束下来,这位程姨娘始终都是好声好气,也不哭不闹,她也松了警惕,道:“娘子且在这里等着,我即刻回去取剪子。”
程娇笑道:“那有劳你了。”
眼见梅君匆匆离去,程娇微微松一口气的同时,心跳却又骤然加速。她四处看看,提起裙摆朝着某处方向快跑而去。
待梅君回来时,紫薇花树下哪里还有半点人影?她一惊,手中的剪子坠地,梅君又忙跑回观棠斋中叫人:“快来人啊!程娘子不见了!”
竹君才走,自己手下便出了岔子,梅君心焦如焚,领着观棠斋其余三个小丫头一路朝着前院的方向跑,“她一定是去找大公子告状了,咱们走小路,一定得赶在前头把人拦下!”
三个小丫头皆应声称是。
她们几个到底是韩府的老人,很快便悄摸地赶到韩桢书房附近,只等着程娇一露头,就把人带回去。
可几人在角落里左等右等,直等得天完全暗了,既不见大公子的身影,也不见有女子朝书房来。小芸儿忍不住问:“梅君姐姐,怎么不见程娘子呢?”
梅君心里“咯噔”一声,她道:“只怕她本就没打算来找大公子!”
梅君猜得不错,程娇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破困局的希望放在韩桢身上。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这个时代的绝大部分家族,都是男主外女主内,尚书府韩家亦不例外。自来东京一路上,程娇同韩桢谈论过韩府内部庶务、产业打理等问题,韩桢只能说个大概,并明确表示,自己的精力基本全都放在了官场仕途上,家中一应事务均由母亲荣氏和夫人乔氏打理。
那时,程娇就明白,身为大董事的韩桢能给自己一个就业的机会,但具体在韩氏集团内部的进步和提拔,还得靠荣太太和乔夫人两位掌管具体业务的总裁来决定。
她缩在观棠斋暗暗观察了这十日,确定那位乔夫人对自己全无好感不说,甚至隐隐有点厌烦。但韩桢的母亲荣太太却在此期间,托人送来几贴药,说吃了有益于水土不服之症。
所以程娇断定,自己的突破口就在荣太太身上。
她趁花月来同自己说话的机会,暗暗打听到了荣太太所住的慈荫楼的大致方位,眼见今日竹君告假,只有梅君跟着自己,觉得机不可失,立即便打定主意,支走梅君,再刻意引她去了韩桢书房,自己却一路朝着慈荫楼摸索着跑去。
天遂人愿,吃了十日闷气的程娇终于否极泰来,竟十分顺利地找到了慈荫楼。
她向着守院门的嬷嬷施了一礼,“这位妈妈好,妾身乃新进府的程氏,随大公子从扬州来的。扬州大小姐写有与太太的家书一封,托我携了来,因着前几日水土不服、身子不适,竟拖了这许久,今日稍有见好,特携家书来拜见太太,还请妈妈代为通报。”说话间,一小块碎银已悄然塞入了看门嬷嬷的手心。
那生硬的小块儿在嬷嬷手里暗盘了一圈,嬷嬷随之喜笑颜开,客气道:“姨娘不愧是从扬州来的,果然是水一般通透的人物。姨娘且等着,老奴这就为您通传。”
新姨娘携大小姐的家书前来拜见,慈荫楼的人不敢怠慢,很快由荣太太的亲近陪房刘善苏家的将消息递到了太太和韩桢的耳朵里。
“那个孩子身子好了?”荣太太已用过晚膳,正闲来无事在院子中由韩桢陪着侍弄花草,闻言顿时一喜,嗔怪地看了韩桢一眼,“人家既已好转,你也不带过来让我瞧瞧。”又忙对刘善苏家的道:“快将人请进来。”
程娇随刘善苏家的一路进到院内,远远地便见韩桢同一位面若满月、肤色白皙,脸上带着温和笑意的贵妇人站在一处。她心头一紧,快步上前盈盈一福,“妾身程氏,见过太太,见过大公子。”
韩桢似有些迷惑地看了她一眼,却并未多言。倒是荣太太牵起程娇的双手,上下打量着,眼含笑意道:“怪道我家桢哥儿这样冷情之人也巴巴地赶着把你从扬州带回家,果真是水一般剔透的美人儿,莫说是他,连我见了都不免心生欢喜。”她温声问:“孩子,你姓程,叫什么名字?”
程娇垂头道:“程娇。”
“好名字,倒真衬得起这个‘娇’字。”荣太太笑道:“身子可是好了?来之前用过晚膳没有?”
程娇道:“托太太的福,身子已经大好了,晚膳也已用过,想着此刻或许太太得空,便擅自前来拜见,还望太太见谅。”
荣太太道:“这是哪里的话,若非惦记着桢哥儿说你初来东京水土不服、身子不适,咱们娘俩儿早该一见才是。”说话间,荣太太看向程娇身后,见除却慈荫楼中侍立的丫鬟们,并不见跟着程娇来的人,不免蹙眉道:“你怎是孤身一人前来?侍奉你的丫鬟婆子们哪儿去了?竟如此懈怠,委实不成体统……”
程娇忙道:“除了院中洒扫的婢子们,夫人给我派了梅君、竹君二位姑娘侍奉左右,都很是得力妥帖,只是今儿个竹君告假回家侍奉她娘亲,梅君又染了风寒不便起身,我急着为太太送信,这才独自前来,并不是她们躲懒的缘故。”
荣太太闻言缓了脸色,“原来如此,你倒是个心善的。”
程娇从衣袖中抽出韩芷的信件,双手奉给荣太太,“这便是大小姐托我转交给太太的家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