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她躲在衣柜内，把韩芷和徐劭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也知道?了韩芷为什么会被软禁在院内。她一边听一边暗骂徐劭狗贼，直到听见他?说韩桢要死了。

原来韩桢也在镇威城中，他?一直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从?浙江到朔州，这一路的风平浪静都有了理?由，程娇动容之余，又霎时如坠冰窖。

韩桢就在镇威城，他?还对这里发生的事一无所知，不知道?徐劭勾结了凉国?人要放凉军入武州，届时敌人来得猝不及防，镇威城被攻破或许只需片刻，而铁骑冲阵时，无论是高官还是草芥，他?们的性命在滚滚马蹄下撑不过瞬息。

韩桢会死吗？

程娇发现自己不能思考这个?问题，一旦思考，心脏就被手攥住一样?抽疼。

她只知道?自己不想他?死。

韩芷连连点头，“徐劭虽死，这满院子的人手却还在，他?们不得徐劭的命令，不会放我离去。好在你穿着?丫鬟的衣服，你还是可以溜出去的！你赶紧回镇威城去找哥哥或者闻将军，把徐劭要放凉军入城的事儿告诉他?们！”

“可你……可你……”程娇担忧地望着?韩芷，一时犹疑，却也知道?此时朔州无数百姓的性命就在她们的一念之间，再多不忍，也只能忍下。

程娇点头道?：“那你守在此处，保护好自己，待风浪过去，你我再聚！”

第80章 第八十章

程娇身上穿的?衣服不?免也溅到了徐劭的?血, 好在此时?天?色已晚，她擦干了脸上的?血，再套上件半袖, 不?细看?倒也看?不?大出来。她垂眸低头走出屋子, 因徐劭要和韩芷谈的?是见不?得人的?秘密，满院的?人都被他遣散, 倒便宜了程娇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汀兰榭门口, 几个护卫正百无聊赖地守着门，见程娇出来当?即来了精神，嬉笑道：“姐姐怎么进去了这么久，方才主君突然回来，你还在里头，倒吓了我们一跳呢。”

程娇白了他一眼, “这不?是没事儿么。”

她说罢，抬步便要走, 那护卫又问：“姐姐可知主君什么时?候出来？方才他才吩咐了叫我们准备着护送他和夫人去鄯阳呢。”

程娇心道“他再也出不?来了”，为了替韩芷拖延时?间，嘴上却说：“方才我听主君的?意思，仿佛是不?去了罢。人家正同夫人说小?话呢，你们几个可别不?长?眼去打搅了主子。”

眼见天?色愈晚, 程娇心急如焚, 不?顾暴露，低下头匆匆离去。留那几个护卫彼此面面相?觑, “怎么突然又不?去了？”

程娇一路回到乔文心藏身之地，眼见四下无人, 低声唤：“乔姐姐！乔姐姐！”

乔文心当?即从灌木丛中带着满身的?枝叶跳起来，“你怎么去了这么久？蹲得我脚都麻了！中途那丫鬟又醒过来两次, 好险又被我砸晕过去，也不?知有没有砸出伤来……”

程娇一把握住她的?胳膊，止住了乔文心的?喋喋不?休，道：“乔姐姐，出大事了，我们即刻回镇威城！”

乔文心茫然一怔，但见她神情肃穆不?似玩笑，当?即点?点?头，两人披着夜色原路返回，再度翻墙而过，重新回到马车中。

程娇嘱咐赶车的?武婢，“快！再快些！用最快的?速度赶回镇威城去！”

乔文心一把将她拽回车内，“究竟发生什么事儿了？”

程娇附在乔文心耳边低语：“方才我混入院中，见到了阿芷，才同她说了没几句话，徐劭就回来了……”

她将方才所见所闻所做之事一五一十地向乔文心道出，听得她愕然失神，半晌才喃喃道：“我的?个老天?爷啊，原想着不?过是来探个友，怎么竟牵扯出这样要命的?大事……”

程娇道：“好在叫我们撞上了，待回到镇威城中，你赶紧去告诉闻将军，叫他做好准备，免得被凉军偷袭。”

“对，对对！”乔文心不?住点?头，又掀开车帘道：“再将车赶快些！”

车轮在飞速的?转动下几乎摩擦出火花，程娇和乔文心俱都心如火烧，一时?反倒安静下来，只听得车轮轧过道路，不?住向前。

在城门将闭之时?，马车总算驶出了城门，看?着被她们迅速抛在身后的?武州城门，程娇长?舒一口气，几乎瘫倒在车内，“接下去就等着韩桢他们那头的?消息了……”

话音未落，马车却骤然一停，巨大的?惯性导致程娇和乔文心二人被重重地甩在车壁上，各自发出一声惊叫。乔文心撑起身子，问：“出什么事儿了？”

外头传来武婢颤抖的?、几乎支离破碎的?声音，“夫人……凉人……好多?凉人！”

程娇猛然掀开车帘往外看?，果?见昏暗苍茫的?旷野之中，一队大约百来个身着异族盔甲、骑高头大马的?军人朝此处迅速行进而来。

她们看?见了他们，他们自然也看?见了她们。

“真是凉军！！”程娇听见乔文心声音战栗，声嘶力竭地喊道：“快！快掉头！冲回武州城！”

在武婢的?娴熟操弄下，马车向来时?疾驰而去。可车上所有人都知道，这不?过是徒劳之举。

在一马平川的?旷野之上，骑兵的?长?枪会比无常手中的?哭丧棒更早一步触及你的?后颈。

不?过几个呼吸，甚至或许更短的?时?间，程娇就听见凉军嚣张的?笑声紧追着她们的?后脑而来，羽箭穿透马车车壁，簇簇钉在车中，就在离程娇耳边不?过三寸的?地方。

她惊叫着拉着乔文心扑倒在马车底，尽量降低自己被箭射死的?概率。无数的?羽箭如同雨点?一般将这小?小?的?马车覆盖，程娇听得外头两声惨叫，随即有温热的?血漫入车内，马车的?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

乔文心忍不?住哭出声，“阿宁……阿久……”

这大约是那两个武婢的?名字。

程娇亦在心中默念她们的?名字，期盼她们能早登极乐。可下一瞬她又不?由凄然苦笑，还是再等等罢，说不?定她们四人还能一起上路。

急促的?马蹄声停在马车四周，随即“轰”的?一声，整座马车的?四壁在两匹军马的?拉扯下被瞬间粉碎，程娇抱着乔文心呆呆坐在仅剩的?车板上，看?着那为首的?、正讶异看?着自己的?那个凉人。

他们都在这一瞬认出了彼此。

“程掌柜？”

“你是那个要买珍珠的凉国客人？”

先前扮作随从的?凉国士兵策马来到那人身后，用粗嘎的?汉语说道：“都统，你看?罢，我就说了不?用买，等武州和镇威城破，那些珍珠自然就是我们的?！”

……原来当?时?他们说的?是这个！程娇咬紧下唇，再一次暗恨自己没有学好外语。

眼见那被称为都统的?凉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迅速变得晦暗不?清，程娇立即滑跪，“都统，请饶我们二人的?性命！我那儿还有珍珠，很多?的?珍珠，都可以给你！”

那凉人都统抽刀出鞘，冰冷的?刀尖轻轻挑起程娇的?下巴，“你之前不?是还说珍珠都卖完了？”他的?刀尖近一步贴近，抵在程娇的?咽喉，她的?喉咙因紧张而不?住上下滚动，皮肤已缓缓渗出细小?的?血珠。那凉人都统冷笑，“我平生最恨女人骗我。”

生怕那刀尖再往前一步，程娇失声叫道：“我会养珍珠！都统，我在哪里，哪里就可以养出很多?的?珍珠！我听说……我听说你们大凉的?王公贵族、太?后妃嫔们都很喜爱珍珠，我可以替你养！我养出来的?珍珠，可以比凉河中的?东珠更大更圆！”

刀尖停顿不?前，那凉人都统显然为程娇的提议深深心动了。

他那狗头军师再一次开口叽里呱啦地说了什么，凉人都统笑着一点?头，猿臂轻探，随手就将程娇捞到了自己马背上。他笑道：“你的?提议不?错，等此战结束，你就跟我回大凉，做我的?小?妾，给我养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