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娇蹙起?秀眉，迷惑问：“徐劭六七年前就已是扬州通判，怎么如今沦落到边境了，还只是个通判？”

“我家那?个是个武将，不清楚他们?这些文官之间的弯弯绕绕，说不定?徐劭那?厮就是单纯的仕途不顺罢，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韩……像那?个谁一样平步青云的。”乔文心无谓地耸耸肩，“不过?你也别小觑了通判这个职位，虽说咱们?这儿是边境，但正因如此，地方官们?手中权柄颇重?，武州又紧邻凉国，粮运、赋税甚至军务，统统都要通判点?头，徐劭这个武州通判，可以说是武州的土皇帝呢。”

程娇自然不在意徐劭，只是随口一问罢了，听?乔文心如此说来便?也点?了点?头，道：“知道阿芷姐姐在哪里就好，我同她也分别多年了，待镇威城的事物一了，我打算去看看她。”

乔文心眼睛一亮，“好啊，我先?着人递份拜帖去武州通判府，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看阿芷。”

两人如此说定?，程娇便?随乔文心回将军府住下，翌日一早就带着伙计们?去官府开设的互市之地兜售珍珠。她有闻将军府出?示的手书，自然无人敢为难，程娇将珍珠放在蚌壳里，在桌上一字摆开，顿时引起?了轰动。

自媚川都被官家下令解散，并严禁下海采珠之后，喜爱珍珠的大文百姓不得不面?对无珠可买的窘境，此前已经入市的珍珠价格一路水涨船高，很快成为了贵胄豪富之户的专属。虽然程娇做养殖珍珠已经六年，可因种种现实因素限制，物美价廉的珍珠大多仅限于江南一带流通，卖去东京的都不多，纵有流入，也多被包装成海水珠卖出?高价，更不要说是镇威城这种边境小城。

程娇的珍珠才摆出?来没多久，便?引来众人围观。摊位前人头攒动，不少人对着她那?几块标价牌看了又看，惊诧道：“真有这么便?宜的珍珠？别是假的罢！”

“纵使?是假的，能做得这般逼真，也很难得了。”

程娇说：“我这些珍珠货真价实，全都是我们?的珠农们?亲手养出?来的。”

众人一时皆惊，“养？珍珠还能是养出?来的？！”

“自然可以。”程让伙计取出?几只一路养在水里带过?来还鲜活的珠蚌，当众剖开，里头赫然藏着数枚莹润亮白的珍珠。

“诶！还真是！”

因一路舟车劳顿、运输不易，珍珠在镇威城卖的价格自然是比浙江卖得要贵不少，但相较于同品质的海水珠，淡水珠的价格就显得十分实惠了。能千里迢迢跑来边境行商的都是胆大的，眼看程娇手头的珍珠似乎并不多，几番思索，决意先?下手为强，当即便?有人开口要买。

有人打头，剩下在犹豫的立时跟风，程娇带来的珍珠迅速销售一空不说，还接了一些预售订单。

有人售卖养殖淡水珍珠的消息在市场中传开，不断有人涌来询问，甚至还有凉国人，程娇只好一遍又一遍地解释道：“这是我初次来镇威城，所以带的珍珠并不多，且都已经卖完了，若有需要，可以跟我们?预定?，等我们?下次再来的时候给您带上。”

那?高鼻深目、左眼带疤的凉国商人操着一口粗粝的汉话说：“真的没有多余的珍珠了吗？多少金银我们?都出?得起?。”

再次得到程娇抱歉的回答后，他遗憾地叹了口气，此时跟在他身后的随从突然叽里呱啦说了一句什么，那?凉国商人顿时诡异一笑，当下就转身离开。

程娇经商日久，黑的白的手段都见得多了，见这凉国商人神?情有异，心里顿时“咯噔”一声，暗想?：这些凉人该不会是想?要直接动手强抢罢？

防人之心不可无，程娇望着那?几个凉人高大的背影，扭头对六子?说：“你和老八悄悄跟上去，看那?几个凉国人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程娇收了摊子回到?将军府后不久就等?到?了六子和老八, 他们?两个?虽年少，却已随程娇走南闯北多年，于打架跟踪探听消息一道是个?中?好手, 然而这次两人却面带懊恼, 站在程娇面前垂头丧气地说：“本来跟得好好的，不知怎么的一个?转身, 那几个?凉国人就都不见了, 再也没瞧见。”

程娇不由?得皱起眉头，片刻之后又松开，温声安慰他俩道：“算了，那几个?凉国人多半是发现你们?了，咱们?原只?是防着出门?在外被人打了闷棍，如今既然平安回到?将军府, 便随他们?去?罢。”

六子还?在心有不甘地嘟哝：“给掌柜的办差事这么多回，从未被人发现过, 怎么这几个?凉国人竟如此敏锐？”

听他这么一说，老八也若有所思地道：“我看那几个?凉国人手掌宽阔有力、行动矫健异常，不像寻常商贾……倒更像是武夫和军士！”

在镇威城这等?军事重镇发现疑似军士的凉国人可不是小事，程娇顿时坐直了身子，“此事当真？这事儿我得告诉乔姐姐, 让她立即转告闻将军才行。”

正巧此时乔文心外出回来, 程娇得了消息赶去?见她，说起那几个?可疑的凉国人。未曾想乔文心丝毫不怯, 反笑道：“我家闻颂在镇威城治理多年，如今边地军务早已今非昔比, 凉国人若想啃下这块硬骨头，得先崩掉自?己的牙！”不过她还?是夸奖了程娇的敏锐, 道：“放心罢，我一会儿就去?同闻颂说，定将那几个?人查得水落石出。若真发现异常，到?时叫他嘉奖于你。”

程娇笑道：“嘉不嘉奖倒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边境安定，我们?这些商贾才好做长久生意?。你不知道，我带来的那些珍珠，今天一下子就卖光了，还?接了不少订单，待今年的新珠收获后，我还?得再来一趟哩。”

乔文心闻言大喜，“那咱们?岂不是可以常常相见了！”

程娇故意?玩笑道：“你我见过了，已不稀罕，倒是阿芷还?没见着，我惦记着她呢。”然而一提韩芷，乔文心却变了脸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程娇暗觉不妙，忙问：“可是有她的消息了？你可别瞒我！”

乔文心只?好道：“我命人去?武州通判府送拜帖，谁知他家管家说家中?夫人重病难起，恐不便待客……”

“阿芷姐姐病了！”

程娇顿时大惊失色，“腾”地站起身，原地慌乱不已地转着圈子，“她怎么病了？也不知生的什么病……那姓徐的凉薄无情，一定不会好好照顾她，她如今远在朔州，没有子女傍身，父母家人又都不在身边，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可怎么办呀……”

乔文心忙把人挽住了哄她，“你既放心不下她，我陪你一道去?探病便是。”

程娇一怔，犹豫道：“可他家管家不是说不便待客？”

“那又怎样？”乔文心满不在乎，“挑个?徐劭不在的时候，我带你翻墙进去?找她便是了。”

“……原来还?可以这样的吗？”

这法子听着不像做客，倒像是做贼，然而程娇愈想愈觉得可行，她们?是去?看韩芷的，又不是去?看徐劭的，以她前妾室的身份，撞上徐劭反倒尴尬，不如这样悄悄来悄悄去?，正如那……

“好像窃玉偷香一样哦。”乔文心道。

程娇捂住了她的嘴，“好了，不会说话就不要说了。”

两人既打定了主意?，当下说走就走，乔文心给闻颂留了字条，又带了两个?惯常伺候自?己的健壮武婢，套了马车就直出镇威城往武州而去?。

所以当闻颂晚间下直从军营回家时，发现媳妇儿不见了，只?给自?己留了张纸条说带着娇娇去?武州通判府一趟，顺便告诉他程娇发现几个?行为鬼祟的凉国武人，叫他着人留意?着。

这张看似平平无奇的纸条却教闻颂心里“咯噔”一声，直直下坠，忙不迭地吩咐人赶紧去?把夫人追回来，自?己又赶回军营，将字条拍在了一个?人面前，“文心儿突然去?武州说要探望你妹妹，还?说在镇威城中?发现了几个?凉国武人！”

韩桢单手捧了本书在灯下翻看，平静地说：“果然，借故卡了朔州这边的粮草之后，凉国那头就按捺不住了。那徐劭既敢将粮草贩与凉国再以次充好，做下此等?通敌卖国之举，我定不饶他，通判府周围我都安排了人，乔文心去?了也没什么，放心罢，不会有事的。”

闻颂大怒：“你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徐劭那贼子定是有所察觉才断了韩芷和外界的往来，此时她和程娇一头撞上去?，万一徐劭狗急跳墙要对她们动手可怎么办？！”

“什么？程娇也一起跟去了！”手中?书册落地，身下圈椅翻倒，韩桢猛地站起身，“那你站在这儿作什么，还不快命人去把她俩截住！”

闻颂眯着眼睛鄙夷地打量了一会儿韩桢前后两幅截然不同的嘴脸，才道：“我出门?来找你前就命人去?找她们?了，不过我回去?得太?迟，手下人不一定来得及拦住她们?。”

“我亲自?去?把她们?带回来。”韩桢说着就要往外走，却被闻颂扯了一下胳膊，“我来找你就是这个?意?思，我需得镇守城中不能轻易外出，你去?最好，再带上五百军士。”

闻颂眉头紧锁，“不知为何，我总有山雨欲来之感。”

韩桢沉默了一会儿，难得安慰他两句，“徐劭虽说怀疑阿芷暗中?告知我他通敌一事，却并未拿到?实证，如今只?是将她关在院子里而已，她是为着麻痹徐劭，才不准我的人将她救出。程娇和乔文心并不知此事，即便撞见了徐劭也不会显露马脚，咱们?筹谋多年，如今收网在即，切莫露出破绽。”

早在六年前，韩桢陪程娇回扬州见到?韩芷那次，他就知道徐劭有异动了。当时韩芷将他叫到?一旁，开口便说：“哥哥，我怀疑徐劭私通凉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