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1 / 1)

“老爷去世三个月,二小姐也有半岁了,您在商场接触人多,如果真遇到非常合适的人选,不妨联络着,等老爷周年忌日过去,再做其他打算,也不必顾虑太多,老爷曾经说过,他希望您过得好,不愿用他遗孀的身份捆绑住您。”

我笑着问她这是听说了什么,都没有的事。

“您一个女人,扛着那么大的公司,还要抚养女儿,姑爷之前过来,您都把他拒之门外,您不肯与任何人分担压力,难道您要独身到老吗?”

我告诉她我忙,忙得连心恕都没有时间照顾,想不了别的事。

“再忙也不能耽搁了自己,人这辈子忙忙碌碌图的什么,家人生活好,自己过得舒服,再强悍的女人,都有需要一个肩膀的时候。”

心恕伸手想要去摸鱼,我立刻抱紧她防止她从我怀中坠落,我忙里偷闲看了眼织衣服的姜婶,“事业和家庭试图平衡,本身就是一场危险游戏,女人不可能不在婚姻生活中付出,付出就意味着失去了精力,家庭丈夫孩子都不能理解这份在他们眼中可有可无但对女人是一张王牌的忙碌,久而久之就是失衡,分歧,婚姻在这样的矛盾中破裂,争吵,甚至背叛,事业也一塌糊涂。想要既做好一位妻子母亲,还能在事业大显身手,两方都掌控得十分自如,这样的女人几乎不存在,总有一方是不满的,怨恨的。除了因为能支持理解妻子肯做幕后英雄牺牲的丈夫寥寥无几,更因为围着灶台转的男人配不上如此精明能干的女人,怎么可能入得了我的眼。”

姜婶张嘴用牙齿咬掉最后一截红线,“夫人之前经历了太优秀的男人,再也不肯放低姿态了。您现在有权有钱有势力,可您毕竟还有一个女儿,有几段人尽皆知的过去,找个体谅疼爱您不会处处揭短的男人,比什么都重要。婚姻是过日子,不是过风月,您之前的风月还少吗?哪一个也不长久,到最后都是一身伤。找个本分男人,最好有点本事,能将二小姐视如己出,您这辈子才能真正得到归宿。您才二十岁,往后日子那么长,别太委屈自己。”

我注视着源源不断流入杯内的茶水,姜婶举起织好的小棉裤,迎着窗子最明亮的地方细细打量,她笑着说二小姐长得可真快,只好织得大一号,还不知道等明天冬天是不是穿得上。

“穿不上送给别人,你这么好的手艺,又是这么好的料子,谁不都得抢着要。”

她意味深长说送别人干什么,留着给夫人生第二个孩子穿。

我笑她想得可真久远,那要等哪辈子,非放糟了不可。

“夫人,姑爷好像要离婚了。”

章节目录 190大结局

严汝筠离婚的事我早有猜测,上周的皇甫集团高管晚宴,我和他同时被邀请为贵宾出席颁奖,他携带的女伴不是薛朝瑰,可从他们成婚后这些场合从来都是薛朝瑰陪同,当时我就察觉到发生了些什么,只是不敢想严汝筠这样毒辣,在薛宅刚刚出事就不顾非议扔掉了利用价值殆尽的妻子,他作为领头人的声誉关乎崇尔发展,他当初既然牺牲婚姻为筹码,就不至于如此糊涂。

我问姜婶听谁说的,她告诉我管家是严先生安插在薛宅的心腹,他的事管家都很清楚,包括当初薛小姐与先生遇到,也都是在严先生的掌控和筹谋中,而管家就是最大的幕后。

“掌控筹谋?”我敏感捕捉到这个词语,整个人都是一惊。我的确疑惑过严汝筠拥有如此地位和人脉,何必向婚姻妥协向现实低头,他根本不是那种人,他也不需要。

而姜婶的话一语点醒梦中人,筹谋意味着严汝筠对这段婚姻从开始目的就很不纯粹,甚至充满了控制性与必然性,他缺钱吗,缺势吗?他什么都不缺,他的势力更胜过薛家,他为什么要利用一个并不如自己的女人,难道强强联姻对他有什么用处吗,显然他在婚后丝毫不曾借助薛家的势,反而时刻对峙,如同仇敌一般,这样不同寻常的气氛现在回想起来很诡异。

“他除了想要吞吃薛家,还有别的吗?”

“先生并不看重薛家的东西,先生有那么多产业,那么多权势,金钱于他而言早已没有诱惑,不过一个苍白的数字,先生痛恨薛家满口仁义道德,实际上凉薄冷酷,甚至残忍漠然。”

我下意识蹙眉,“你是他的人吗。”

姜婶笑说当然,我当然是先生的人,老爷的司机也是先生的人,先生早已把薛宅的一举一动置于自己的完全掌控下,什么都逃不过他。

我忽然觉得她很可怕,尽管我知道她不会伤害我,我在薛宅这半年深得姜婶关照,一定是她忠诚于严汝筠的缘故,她对心恕的细致耐心我也看在眼里,可我仍旧无法控制自己面对她时的颤抖和发冷,她选择忠贞效劳于一个主子的同时,也在背叛出卖另一个主子,薛荣耀对他身边的奴仆都非常宽厚,相比较严汝筠的绝对利用,薛荣耀有一丝人情味,可他的人情味并没有感化这些虎视眈眈的黑手,反而使自己陷入被操控窥视的境地。

“他和荣耀有什么仇恨。”

“秦彪的情妇柳小姐如果是杀害先生母亲的凶手,秦彪与老爷都是帮凶,前者不闻不问,任由这桩冤案埋葬了十多年,后者带着自己十多岁的女儿从荒野经过,却没有伸出援手救助,任由一条奄奄一息的生命悄无声息的逝去,他们看得那么清楚,他们不是不知道这个女人再耽搁会死掉,但凡有一点恻隐之心,先生的母亲根本死不了。先生也不会成为漂泊无依的孤儿。”

我被这段前尘往事震撼住,好像一道惊雷在我头顶炸开,迸射出万丈金光,与焚毁一切的火焰。

荣耀是那么温厚的男人,他怎么会见死不救,面对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哀求,他竟然视若无睹擦身而过,他不愧疚吗,他不自责吗,他不难安吗。

我根本无法相信,我曾动过托付终生念头的男人,我的丈夫,竟然如此凉薄冷漠。

“他怎么会知道。”

“这不重要,先生的母亲死于毒手,不是一个人的毒手,所有见死不救都一样可恶,先生要报复这些人有错吗?夫人的家人倘若枉死,您会不让凶手付出代价吗?不管是谁,不管他的罪孽深还是浅,都不可饶恕。”

她咬牙切齿的模样,令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我近乎颤抖问她,荣耀的死和这件事有关吗?

他身体一向康健,又在商海浮沉半生,什么风雨骇浪都经历过,按说不至于如此脆弱,薛止文死于非命的确算是打击,但放在寻常人身上,再如何昏厥悲痛也不至于猝死,从没听过谁死了儿子就跟着一起去了的,不照样哭过嚷过该怎么活还怎么活吗。

人这么贪生怕死,原本就是什么没了都能自愈,骨肉亲人也是一样。

薛荣耀嚎啕大哭我都不信,他的自制与隐忍绝不可能放纵自己在市局那种地方崩溃落泪,更何况是一口血倒地身亡,这太蹊跷了。

我不由得怀疑他的死是被人算计了。

姜婶笑眯眯看着我,“夫人好聪慧,老爷身体内有一味砒霜,剂量很小,几乎不易察觉,可年常日久那么用,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他死在市局,闹得满城风雨,上面脱得了干系吗?查清还自己清白,可查不清呢?别人等着要结果,拿不出这盆脏水可就一滴不糟践的泼在了身上,与其闹得更百口莫辩,不如索性不查,薛家和先生都不追究,他们还能上心吗,尸体运回来烧了这事也就结了。吃公粮的人,办不办事粮食都能到自己嘴里,何必大费周章。现在外面谣传,老爷是毁在自己的贿赂和贪婪上,为了掩埋住一些真相,他才不得不死,可笑市局的人背了黑锅,他是死在了自己身边人的残害里。可老爷难道不该偿命吗?他不冤枉的。”

姜婶的话让我觉得疯了,这个世界颠倒黑白,已经颠倒成极致,善与恶竟毫不遮掩,甚至敢在正义的眼皮底下栽赃戕害。

我最阴毒不过利用别人之手毁灭薛荣耀,我都狠不下心肠亲手怎样,我冲过去瞪大眼睛质问她,“这是杀人,这是犯法的!”

她无所畏惧,仰起头和我四目相视,仍旧挂着从容不迫的笑意,“夫人不说出去,谁知道呢?您难道不也是为了让先生平安脱险,算计了自己的丈夫吗?我只是用最决绝的手段让事情发展得更快一些。您和先生都是一样的人,所以才能相互融合相互怜惜相互力保。这世上再不会有谁比他更适合夫人,也不会有谁比您更懂先生,这都是命中注定的。他自认双手鲜血斑斑,早晚要堕入地狱,您也不是良善的女子,这辈子除了彼此还有第二条更好的路吗?先生身不由己才会娶别人,夫人也身不由己才会嫁别人,难道别过一年,还要别过十年,甚至一生吗?”

她说完放下手里的小棉裤,拿起另外一团毛线,她笑着感叹等二小姐长大些,到北城看看雪,雪是最纯洁的东西,为了不让她走先生和夫人仇恨的老路,从小就生活在没有战争和阴谋的环境中,才是最好的给予。到北城得穿得暖和些,东莞卖冬衣的地方少,自己织的衣服才放心,针脚和料子都是最好的。

我注视她一针一线从指尖穿梭而过,她脸上的皱纹里藏着笑,也藏着几分沧桑和世故,我才发现我从来不曾了解身边每一个人,她们都戴着假面孔,而我对这副假面孔一无所知,甚至毫无察觉。

谁会想到他奸诈阴险至此,谁又会想到一个慈眉善目大字不识的保姆,竟然是城府颇深的间谍。

我自认为聪明,但在严汝筠面前我赢不了,他悉心培养的死士和心腹都高深得如此不露痕迹,他这个人,他这颗心,我其实根本没有赢的几率。

如果他要荣耀集团,现在早是他的囊中物,但他给了我。

我感觉自己一颗心被许多匹烈马揪住,朝相反的方向奔跑,五马分尸,四分五裂,那样残酷的惨烈的痛苦。

可这份痛苦,很快便归于寂然。

再正常不过的残忍。

弱肉强食,欠债偿还。

这是生态领域的底线,是食物链的法则。

无人可以破灭更改。

我们都必须遵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