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1 / 1)

男人说,“声色犬马的生活我也过得厌倦了。愈发觉得婚姻和家庭的可贵,但前提是要有一个让自己感到舒服的夫人。即使没有令人心驰神往的容貌,浮想联翩的身材,最起码她要与自己合趣。不能连基本的情怀都无法理解,就好像是咱们男人喝酒,她也可以适当小酌一点,可她会骂你这喝的什么猫尿!别的不提,就只说我自己,你看我人前风光,这苦我心里清楚,我们这行和你们不同,你们无非是生意,我们是既要做官也要做生意,双重标准压得喘不过气,仕途举步维艰啊,到处都是陷阱,好不容易一条阳关大道,你正风驰电掣不亦乐乎,前面横出一道标识,此路施工,禁止通行。”

薛荣耀哈哈大笑,男人摇头叹息,十分苦恼的表情,“我那个内人,小地方出来的,没见过世面,也不懂人情世故,极其狭隘愚笨的一个女人。她不理解我在官场的难处,谈笑风生顺水推舟落在她眼里,成了我的罪过和贪婪,天天拿这些要挟挖苦我,说我变了,升职之后变得更丑陋。可你说,谁不都是逢场作戏吗?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脚踏实地的办公?这个世道怎么可能,就好比演员,只知道演戏什么人都不接触什么酒都不喝,谁认识你?谁与你合作?官场商场到处都是交易,是人情网,你不被网罩住,那你就被孤立,孤立之后事情难开展啊。我的为难到她嘴里变了味道,指着我鼻子破马张飞,说什么钱都糟蹋在那些风月场,给女人花了,不知道孩子要出国念书家庭要偿还贷款吗?再这么下去到上面检举我。”

男人伸手拍了拍薛荣耀的肩膀,“以前我还真不怕她,没有我的手写信,她连人家大院都进不去,那是什么地方,一个没有身份的女人想往里面闯,那是菜市场吗?我和她感情的确不好,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去怜惜一个无知又不识体的女人。可现在我怕她,老薛,这里的怕不是爱,仅仅是一种怕。自从得到沈厅长要亲自主持这一次的官商稽查项目,我已经很多天坐立不安了。这不除了你的大喜日子,我可是哪里都没去,就窝在办公室想出路。”

薛荣耀听他的夸张笑出来,“别的我都信,但有一句我不懂,贺副局还能缺少偿还贷款的钱吗?你所在的部门是东莞数一数二的肥户,多少人挤破了脑袋送礼都排不上队,你会是差钱的人吗?”

“哎呦我的老薛啊,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不是仕途上的人,你哪里知道这些曲折,一天一个形势,一天一个样。你说我不缺钱可真是高看我了,能吗?现在这么严的风头里谁敢顶风作案?我们两袖清风还胆颤心惊啊,这要是伸了不该伸的手,我还能睡着觉吗?我内人也是这样想,怀疑我把钱给了不该给的女人,你听听,我要有那份闲钱早和她离婚了,何必天天回去看她脸色,我有病吗?多少男人都是因为没钱才不得不忍啊!”

薛荣耀伸出指了指我旁边的酒桌,我没有端他平时爱喝的龙舌兰,只是拿了一杯劲头很轻的香槟酒给他,他没有留意到是什么,

“再两袖清风,终究不是清水衙门,多了没有,少一点的数字不至于挖不出来吧。”

男人吓得立刻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在四周听见这句话才说,“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时机,现在人心惶惶成什么样,你还不知道吗?一丁点风吹草动都惹出大篓子,你还敢开我玩笑,怎么你想把我送进去啊!”

两人同时哈哈大笑,薛荣耀喝了口酒,他眉头一蹙,察觉味道不对,举起杯子迎着灯光仔细看了眼酒的颜色,我将掌心盖住杯口,重新推到他嘴边,“喝着滋味不够呛是不是,又想喝龙舌兰?多大年纪了,自己不知道爱惜身体,还和那些打开瓶塞当喝水一样的年轻人比,那酒咽下去你胃口能受得了吗?”

薛荣耀这才意识到不是酒味道不对,而是我故意拿错,他笑着握住我挽在他胳膊上的手,放在胸口贴了贴,“这是知道心疼我了,你这份心意不要说给酒喝,就是让我戒掉,我也愿意。”

男人将视线从薛荣耀的酒杯上定了两秒,他半开玩笑扫了我一眼说,“任小姐女儿都为你生了,你这名分什么时候给人家,赶紧趁热打铁,省得到时候人家嫌弃你老,又不肯跟你,你后悔都来不及。”

薛荣耀笑着伸手指了指他,“除了你说我老,哪有别人说过,你说我先看看自己的脸,你这褶子可比前两年又多了不少。”

男人摆手,“哎呀,我真是处处不顺心,我如果有任小姐这样的娇妻,老来得女添笔喜事,我也照样人逢喜事精神爽,可你看看,我现在是出门害怕,进门烦心。人呐不服年岁不行,只有身边陪伴着娇嫩的女人,才能过得滋润年轻,可如果身边是一张看了倒胃口的黄脸,我心里可就是黄连了!”

薛荣耀偏头看向我,他很大声音说,“熙熙认识得体懂事的女人吗,有的话为咱们贺副局介绍一个红颜知己,看他和我抱怨了这么久,知道他说不出口,我得把他的心里所想点出来,省得他缠着我不放。”

“哎,老薛,落井下石是不是?”

我端着酒杯莞尔一笑,“女人还不到处都是,可哪里挑得出能配上贺副局如此风流倜傥男子的女人。再出众的姿色,在他面前也都不值一提,但既然贺副局有这样意思,我一定为您留意,等风声过去亲自送到您外宅,到时候您可不要忘记请我吃杯茶当谢礼。”

“真有那一天,我怎么能过河拆桥,莫说一杯茶水,我管任小姐一辈子的茶。”

他说着话举起酒杯,朝我杯底碰了碰,我和他相视而笑,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薛朝瑰此时站在一处角落,正十分焦急张望着门口,似乎在等什么人,而那人迟迟不来,让她有些烦躁。

严汝筠就距离她不远处的一面舞池里,与几名携带情妇的商人谈论南省新季度的市场走向,他嘴上谈笑风生,眼睛却时不时留意着心不在焉的薛朝瑰,这样场合她难得不肯出风头,躲起来对宾客都没有兴致应酬,她一向做事圆滑,也非常懂得礼数,如此不周全实在不像她为人。

市局的两名退休老领导看到被包围住的严汝筠朝他点了点头,示意他过去说话,严汝筠刚对这些人讲一声失陪,还没有走到跟前,忽然正门的入口处传来一声摔门的巨响,响声惊天地泣鬼神,将天花板上的吊灯和两面玻璃墙壁震得摇摇欲坠,其中一面裂开了一道长长曲折的细纹,看上去十分破碎狰狞,仿佛随时会坍塌。

所有人都被惊住,纷纷看向门口,想要看清到底是什么东西,紧接着一道男人身影仓促挤入进来,男人大约五十多岁,一身破败潦倒,眉眼衰老而沧桑,像一个流浪乞丐。

这样凄惨穷困的人哪来胆子往这里闯,换做普通百姓吓都吓死了,宾客群中有人认出了他,低低说这不是上一任的光明集团副总监吗?因为私生活不检点被工商和公安联手查办,已经消失一年多了。

现场竟然没有人反应过来去招呼保安,都一脸瞧好戏等着看这人究竟要做什么。

男人饥渴的眼神在大堂内环顾一圈后,猛地定格在我脸上,他看到我的那一刻,似乎一片黑暗的死海亮起了波光,开始了蠢蠢欲动的奔腾。他无比惊喜推开身前阻碍的侍者朝我狂奔而来,他脚上的破鞋子摩擦在光滑的理石地板,有些摇晃不稳,他在冲到我面前收步时险些踉跄扑倒,所幸薛荣耀伸手挡了一下,将他从我身上推开。

男人没有生气,他眼睛里只看得到我,任何羞辱都显得不值一提,他声音激动得甚至剧烈颤抖起来,“任熙,真的是你,你现在做富太太了?你有钱了是不是,你还记不记得,记不记得我去光顾过你很多次生意?”

章节目录 162 丑闻

我有些愕然看着他,他凝视我的眼睛里是深深的贪婪,这些贪婪来自于他对金钱的渴望,对重生的期待,对摆脱陷进困境的不择手段,他以为我是一根救命稻草,可以拴住他的手,将他从滚滚江水奔腾的悬崖峭壁上拉出。

我脑子一闪而过的念头是他被人雇佣了,特意在这场备受瞩目的重大场合挖出我的旧事泼脏羞辱我,他也许是冲我来的,也许是冲薛荣耀。

这两个可能都有,我无意得罪人,但我一步步爬到今天本身就得罪了人,太多同行看我不顺眼,大家都是在欢场里混,混得好的就会被孤立,被厌弃,混得差的又被排挤,被踩踏,这圈子太没有人情味,只有中间起起伏伏的外围才能过得不这么狼狈。

那些表面矜持高贵的太太们,也无法控制自己对我的仇视,在我面前都百般挖苦,私底下恨我的人又会有多少。

而薛荣耀更不用说,商场如战场,利益触礁下电光火石,随时都是一场杀人不见血的战役。

他的同僚,他的对手,都可能成为背后捅刀的人。

我下意识看向严汝筠,他不动声色的脸孔注视着我面前气喘吁吁的男人,他那样冷静的表情令我看不出一丝破绽。

薛荣耀已经意识到这可能是我曾经的客人,他并不嫌弃我的过去,但他不能接受大庭广众下我的旧历史被抖出,我是他即将过门的夫人,这是极大耻辱,是薛宅的丑闻,将会比任何天灾人害发酵蔓延更快。

他立刻吩咐身后助理叫保镖进来,让保安堵在门外,看是否会有记者涌入,一定要拦截住。

助理前脚离开后,男人因为激动而颤抖的手忽然一把握住我,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令我脸色大变,我立刻要抽出,可他握得太紧,似乎全然不在意我身边权势显赫的薛荣耀。

一个落魄成为乞丐的人,就算他畏惧权贵,又能怎样呢,他已经低入尘埃,难道还要他化作一泡尿来表达自己的敬意和卑微吗。

贫穷绝望到一定程度,人就会不顾一切的豁出去,那是极其可怕的。

“任熙,你没有忘记我吧,何总!”他拍打着自己胸口,试图让我想起他,他身上破败肮脏的衣服随着他掌心的沉落而迸溅出许多灰尘,我本能捂住鼻子抵挡那呛人的气味,他笑眯眯靠近我,“任熙,我知道你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你现在混得这么好,连荣耀集团董事长都拿下了,他给了你不少钱吧,不然他这个岁数你怎么可能嫁给他?”

这男人简直是来砸场子的,数百名宾客谁不是心知肚明,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女人怎么可能对一个五十五岁的男人产生爱情,最好的缘由不过是依赖,最坏就是图财。但是有些话可以清楚不可以明说,这是场面上的规矩。

不过这男人一席话也算把他来者不善暴露得彻底,他绝不是单纯为了钱,他需要钱,否则也不会受人利用当枪使,可他拿到的大头绝不是从我手上,他仅仅借口要钱来泼脏我,他应该早已从别人那里拿到了一笔天价报酬,足以吸引他冒着生命危险和薛荣耀严汝筠为敌的数字。

我狠狠拂开他拉扯我的手,一脸严肃冷漠,“我什么身份和你没有关系,我不认识你。”

“哎!”他脸色一沉,非常不满,“你不认识我?呵,都说男人提上裤子不认人,怎么女人也这样吗?我当初给了你那么多钱,都够在小城市买一套别墅了!我才爽几分钟啊,你们干这行的女人赚钱也太容易了吧!现在你攀上高枝当阔太太了,翻脸无情了?怎么,装不认识我,你接过那么多客人,有几个像我这样大方?”

我眯了眯眼睛,脑子里飞速回忆着,给我的钱足够买一栋别墅的男人…光明集团的副总监…我把所有思路都堆积到一起,最终想起他是何建春。

温姐手底下外围就三个最赚钱,乔倩九十年代末下海,01、02年时候一晚上叫价在十万左右,后来她没干多久就跟了秦彪,但是行情确实在她的拉动下水涨船高,我最多叫过一晚上六万,以我在嫩模圈的咖位这个价码已经很高了,因为这只是底薪,不算客人给的小费,小费很多时候才是真正的大头。

不过也绝没有外界传得那么邪乎,一晚上就买房买车,除了极个别的一线嫩模,大部分拿不到这个数。哪有那么多当冤大头的男人啊,我干了三年外围,也就何建春出手最大方,前前后后的小费给了我差不多四十多万,可场子抽走了六成,到我手里也没剩下几个子儿。

但他的确算我接触过的最大方的客人,光顾了我十来次,每一次都会带点礼物,或者是几千块的首饰,或者是一只名牌皮包,总之都很合适我,这一点是其他客人做不到的。

嫩模陪的客人非富即贵,和那些什么三教九流都接触的小姐不一样,把我们打点好了能有什么亏吃呢?没准谁就一步登天,记着曾经那点好,总能搭个桥牵个线,所以何建春非常聪明圆滑,他很会收买人心,除了我之外他还睡过不少嫩模,其中一个后来傍上了城建局的副处长,何建春在东马路的建材厂土地批示,就是通过嫩模找到了这位副处长花钱走的后门,他是个非常具备远见的男人,知道怎么撒网怎么收网,如此智慧竟然倒台了我挺意外的。

当时光明集团刚刚把全部的资产从台湾转移内地,一路高歌猛进极其风光,光明集团和许多仕途人士都有瓜葛,天天要请那些人五人六的爷们在场子里吃喝嫖赌,可惜好景不长,在所有人都以为光明集团要和荣耀集团崇尔集团成为东莞三大扛把子时,经手何建春的一单过亿合约出了差错,被对方老总卷钱跑出境外,据说到今天都没有引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