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1 / 1)

他嗯了声,“路过一次,正好是非常热闹的时候。”

“没带着哪个红颜知己来赏花泛湖吗。”

他挑了挑眉梢,“有些醋意。”

我嗤笑一声,“醋意是给心爱的男人,不是随意就给出。”

他脸上的温和柔情逐渐加深,似笑非笑说,“不是我吗。”

“是你什么?昨晚你不是已经用实际行动教给我,毁掉与放过在你一念之间,醋太脏,万一泼过去你不痛快,我收不回来。”

他单手插在口袋里,语气很慵懒,“这是你得到的教训。”

“都说严先生杀人不眨眼,冷血残忍,我之前见过你对别人不留情,没想到也轮到我头上。”

“如果你听话,昨晚的事不会再发生。”

他此时的面孔被火光映照得绯红,坚毅轮廓竟透出隐隐的柔和,他摆弄着挂在树梢一枚小小的彩灯,他修长的手臂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那只灯泡握住,不用像我那样百般蹦跳仍旧一无所获,还要借助他的帮忙才能摘下一枝花。

他在我注视下忽然腾空而起,矫健挺拔的身子引来不远处恰好经过的两名女人尖叫和惊呼,她们捂着嘴羞红了脸,似乎深陷于他潇洒的一跃中,他握住垂摆的灯绳,从枝桠间拉下,灯似乎很烫手,灼得他掌心通红,烙印下浅浅的纹路。

他盯着闪烁的光影,“你有没有发现它很像什么。”

那灯火是虚无的,如同融于空气中奶白色的月光,但它很固执,渴望冲破人类所给予的枷锁束缚,他笑着说,“这枚紫色的灯,很像你现在的模样,偏执冷酷的姿态,让我非常想要毁掉。”

我微微怔住,根本不为所动,我知道他有资本和能力毁掉一个人,不管是平民百姓还是权贵名流,他想要弄死这个人,这个人一定活不过明晚。

但我清楚他不会毁掉我,即使他再痛恨发指我的嚣张和不受控制,他也不会杀掉他孩子真正的母亲。

他有一万个理由和机会毁灭我,他忍心早就做了,他没有做就永远不会。

“你想做的事谁也拦不住,我除了听天由命,还能怎样。”

我转过身望向近在咫尺的河畔,刚才还拥挤的人潮散去了许多,河面飘荡的水灯熄灭了八九成,只还有寥寥无几的几盏亮着,可也不会多长久。

严汝筠弯下腰把拎在手上的蓝灯投放入湖泊,这样的颜色很少,在一群黄红的灯中格外夺目,他轻轻旋转了几下,给足它飘远的力气,便松开了手。

他深邃的眼眸内盛下了这条长长的湖,狭窄的街,浩瀚的苍穹,起伏的山林,和一片深秋的江枫渔火,姑苏城外。

“你知道我于心不忍,所以才这样肆无忌惮。”

我没有听进去他在说什么,我透过一片璀璨夺目的光束,失神注视着那盏蓝灯上的字,我买的时候没有留意看,此时湖心飘荡着那么多盏灯,每一盏上的字,我都看得清清楚楚。没有,没有这样令人心碎,令人发烫。

最情深不过红豆生南国,此物最相思。

唯独它蓝蓝的纸上,写着白首不相离。

飘飘荡荡,我看它飘飘荡荡,是否到得了对岸。

章节目录 152 尽头

那盏灯历经波折最终飘到了对岸,在雾气昭昭之中,停泊在一处长满水草的石子旁。

石子铺了深深的软软的月光,岸上没有散去的人指着水灯惊呼,惊讶怎么会飘得那么远,蜡烛熬了这么久还迟迟不熄灭。

蓝色的纸在月色下清幽无比,灯底的湖面散开一圈圈涟漪,涟漪里裹着鱼,裹着波光粼粼,将灯托起很高,又摇摇晃晃坠落。

一名十五六岁的姑娘走过来扯了扯我裙摆,“姐姐,那盏灯是你放下水的吗。”

我笑着摇头。

她怯生生看了一眼站在我旁边的严汝筠,“是这个哥哥吗?”

我说是。

她很开心拍手,“灯如果不熄灭,许下的愿望一定会成真,姐姐你许愿了吗?”

我忽然想起我忘记了,那名老者也说要许个愿,灯才没有白白放下去,可严汝筠推灯入水时并没有告诉我,等到我发现灯已经飘出了很远,再拿回都来不及。

我说我没有许愿,不过也没有什么愿望需要一盏灯来为我达成,它没有那个能力和法术,只能依靠我自己。

她听不懂我的话,她指给我看站在岸下一块草坪里瘦瘦高高的男孩,她脸上布满快乐和一丝遗憾,“我们许了,可惜灯在一半就熄灭了,如果能像你的飘出那么远,那该多好。”

我问她许了什么,她很羞涩说想要长长久久,想要长大后还在一起,不分离。

真是美好又纯粹的愿望,这么多年都没听过如此天真的话了。

谁都会想,我也想。

可想和做是两码事,多少人想了,却走得很偏。

我指着自己那盏水灯,“我把它送给你,你们不就可以长长久久了吗。”

她眼睛亮晶晶眨了几下,“你送给我,那你不要吗?”

我说我不相信这个,与其不相信浪费掉,不如给相信的人,它还有点价值。

“可是这样还灵验吗?”

“当然灵验,我说的时候河神与佛祖都听到了,灯也听到了。”

她笑弯了眼睛,接连谢了我很多声,然后冲向那个等待她的男孩,两个人跑到河对岸,捡起那只灯朝我挥舞手臂,我注视他们欢喜满足的脸孔,觉得心里暖暖的,又痒痒的。

无邪纯真是一件多么美好的品德,它能够存在的时间很短暂,也许半点坎坷就可以把它吞噬毁灭掉,也许根本不需要任何打击,时间就足以瓦解一切。

一阵忽然刮过的风吹灭了湖面上所有灯火,眼前的长街沦为惨淡阴暗的废墟一般,人群是此起彼伏的叹息唏嘘。

时辰到了,这面灯海湖没有了它的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