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遇到严汝筠才会知道那些被称为英俊的男人是多么平庸又弱不禁风,他充满棱角的脸孔,清俊刚烈的气场,深邃高挺的五官,集齐了这世上最好的样子。
那是一个人连做梦都不敢梦到的模样。
他沉默写完第二个字,问我在看什么。
“你眉骨那道疤痕,真迷人。”
他重新蘸了一些浓墨,“怎么不问疤痕是如何留下的。”
“严先生早年跟着秦彪打打杀杀,当然是血泊中留下的。”
“你害怕吗。”
我歪头笑着说为什么要怕,我喜欢严先生的英勇与强势。
他很满意我的回答,他不喜欢胆小怯弱的女人,他之所以只有蒋澜薇一个死士,并不是他没有可以培养的目标,也不是没有女人愿意为他奉献生命,而是他统统看不上。
不能在刀枪面前面不改色,不能在水深火热中临危不惧,不能在敌情当头沉着冷静,骨子里残留着女人的懦弱和屈服,都会被他一一否决,他想要同他一样刚烈固执不动声色的女人,最好是一张不被人察觉防备的脸,裹着一颗残忍冷漠的心,所以他才会选择我。
“前两天维多利亚闹场子的人,听说是白泽?”
他握着我的手微微一顿,“你怎么知道。”
“白夫人那天找我,提起了这件事,白家上下焦头烂额,想要救他平息这次风波,可想到严先生的势力又束手无策,病急乱投医找上了我。”
他没有接茬,只提醒我专注。
我聚精会神盯着笔尖一点点延伸出来的墨迹,他写了承欢风月四个字,风月写得极其好看,像两个羞赧的妙龄女子。
“严先生,这徽墨很香。这么写字是不是太浪费,不如留着,等将来你破产了还能卖钱呢。”
他笑出来,“盼着我破产吗。”
“怎么会,严先生破产了我不也要跟着吃苦,到时候四面八方的人都来寻仇报复,没有了权势的保护屏障,只能为人鱼肉任人宰割。虽然我希望严先生破产,可我知道你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他另外一只搭在我腰间的手为我择掉站在鼻梁上的发丝,“你很聪明。如果真有那一天,你会怎样。”
“我会追随严先生,不论是死是活那一天。”
他微微怔住,将目光从宣纸移到我脸上,他盯着我看了许久,“你不会走吗。”
“我为什么要走。”
“因为那时候的我不是现在你面前这个无所不能的人。”
我伸手捂住他的唇,非常坚定深情说,“严先生富贵,我穿金戴银,严先生贫穷,我吃糠咽菜,严先生风光,我乐见其成,严先生落魄,我不离不弃。”
他只露出半张脸,另外半张隐匿在我掌心中,他眼底闪过一丝复杂,最终再度归为深沉。
“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世人都知道这个道理,可也有例外,从我为严先生动心那天起,我就是那个例外。”
我第一次这样直白剖析自己,他听到有些讶异,但他很相信,他在我唇角吻了吻,告诉我永远不会有那样一天。
“即使有,我也会为严先生力挽狂澜。”
他闷笑一声,为我有些单薄的野心,我说白泽这件事就是最好的契机。
他问我怎么讲。
“白家几个兄弟姊妹,身居官场要职,在商场也有一定话语权,这个家族虽然没有某一个站在最顶尖,却都浮沉在上游,如今东莞仕途沈烛尘贵为厅长一马当先,严先生在商海坐头把交椅,可白家人一旦抱成团,威力并不比你和沈烛尘逊色,与白家交好对自己百利无一害,交恶只能让自己身陷囵囤。白泽砸了维多利亚,不就是在为严先生送筹码和人情吗。”
他挑了挑眉梢,身体忽然后仰,与我拉开一段距离,他全神贯注探究我的脸,试图从我眼睛里挖出什么,我不知道他是否达成目的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但他脸上绽开的越来越深邃复杂的笑容却十分夺目。
他勾着我下巴,将我的脸贴向他,我脖子抻得难受,干脆跌入他怀中,他垂眸盯着我,半开玩笑半警告的语气说,“所有算计的手段,都不要用在我身上,听明白了吗。”
章节目录 088 厌倦
白泽的事严汝筠最终放了一马,只是让章晋教训了他带去的几名手下,算是做出个样子给道上人看,省得别人议论他失去了秦彪的旗帜,连自己的场子都看不住。
严汝筠本意是要拿白泽开刀,好好教训他的猖獗,为自己独立出来在道上树威,不过我那番话提醒了他,这个节骨眼上他并不适合与白家为敌,动了白泽无异于打了白家的脸,白家三个男丁都是仕途政要,联手对付一个身份显赫且没有官职的人并不难,扳不倒总能使绊子,让他的商路走不痛快。
只要严汝筠对白泽动了手,这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我一直很奇怪,他为什么要斩断自己更强大的羽翼,如果他不辞职,沈烛尘现在的位置就是他的,足可以镇压住所有人,为他商场开辟蹊径,为他自己竖起更大的保护屏障。
崇尔这部分生意虽然做得庞大,但在此之前从没有借助他的官职作为东风,更不曾以权谋私,而上级也没有明确要求他舍掉其中一个,他实在没必要从官场择出得干干净净,现在看来严汝筠是不得不舍弃,他对黑道这个圈子有极大的贪图,秦彪倒台后,能在道上只手遮天唯他一个人,他对自己的势力存在更大的渴求,官黑相互忌惮又水火不容,他无法以厅长的身份去涉足道上的事务,势必要栽大跟头。
严汝筠脱离仕途后上级对他并不罢手,他的野心早就人尽皆知,他越是放权越是让人担心他不受控制,这世上没有任何人在权势面前不动心,除非是个傻人,而严汝筠这样的男人更不可能不贪图,从他递上辞呈那一刻上级对他已经视为最危险人物,一旦有风吹草动,沈烛尘会立刻对他严查,事到如今只有一个解释,严汝筠底子非常不干净,他跟在秦彪身边是卧底,但他又不是卧底,他在利用这个特殊身份为自己铺路。
他不只双面间谍,甚至千百面。
白泽砸了维多利亚没有付出多大代价,白家人为此非常感激,白夫人邀请我去家中做客,我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掉,她在电话中承诺以后有任何需要,白家绝不推辞。
既然已经牢牢握住了这么大人情,何必再去吃一顿答谢宴倒显得抹去不少恩德,就让他们全家欠着,欠得越久发酵越深,我才能得到更大的回报。
之后几天严汝筠经常到深更半夜甚至凌晨三四点才回来,他依然会抱着我入睡,会在我眉间落一个吻,但我感觉得到他呼吸的疲惫和身上越来越浓烈的香气,我问他是不是崇尔出了事,他告诉我没有,让我不要胡思乱想,其余的便再也不讲。
直到那晚我看到他衬衣领口粘住的一枚红色唇痕,在台灯下闪着如此刺目又惊心的光,我整个人愣住,却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他是有资本逢场作戏的男人,他也是自由的,他没有许诺我任何,他随时都能拥另外女人入怀。
只是那很残忍,但严汝筠自始至终都是一个残忍的男子。
我躺在床上听着浴室内流泻的水声,忍不住幻想他晚上做了什么,是否不曾辜负那样美好浓烈的月色,仿佛整颗心都陷入无法自抑扭曲的漩涡里。
保姆看出我精神恍惚,早晨给我送参汤时问我要不要去医院,我问她先生什么时辰走的,她说五点一过就走了,临走接了个电话,似乎要陪谁吃早餐。
我端着汤碗的手微微一颤,她猛然意识到自己口误,说了不该说的话,立刻朝我鞠躬让我不要往心里去,更不要去问先生,先生讨厌佣人多嘴。
我面无表情盯着碗口飘荡的参须,细细的长长的,被水熬成了浅浅的白色,我用手指捏起来,仔仔细细看了会儿,“参须原先是什么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