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年可怜巴巴地拽着楚泊舟不让他动,“怎的都迟到,只罚我一个。”

底下有皇子笑出声,“沈公子,皇室威严不可犯,自然是要伴读代为受过的。”

沈年这才看见底下的书案只有一张凳子,还有便是旁边的蒲团,一众伴读跪侍在旁。

夫子可不管沈年是什么人,正色重复道,“伸出手来。”

他爹来时专门叮嘱过,这位大学士已年逾七十,就连皇上都敬一句先生,让他万不能忤逆顶撞。

沈年又看了眼楚泊舟,得到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他只能颤颤伸出手心。

“啪!”

呜,七十岁的老头怎么这么有劲,沈年第一下就挨不住,缩着手飚出泪来。

一双兔子眼红扑扑的,硬生生挨了五下,手心肿了一片,他蜷蜷手指都疼得慌,夫子这才放起戒尺,放沈年下去。

楚泊舟已经坐下,上书房无人敢放肆,这里向来是他过得最舒服的地方,沈年跪坐在蒲团上啪嗒啪嗒掉眼泪,心里又委屈又难堪,他还从来没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过,尤其是昨天被小芬塞一肚子馊饭的五皇子也在其中。

别以为他看不见,他肯定偷笑了。

还有楚泊舟,一句话也不为他讲,他倒是坐板凳舒舒服服,谁想到念书是跪着念,他爹都没让他跪过呢。

“研磨。”楚泊舟坐在上首吩咐他。

沈年怒目瞪过去,大胆!

楚泊舟抬抬下巴,示意夫子看着。

沈年刚挨完罚,根本不敢唱反调,好死不死他伸的是右手,这下子肿热的手心握上墨条,手腕疼得直抖,一滴滴眼泪掉进砚台里,连水都不用倒,光靠他哭就够了。

楚泊舟专心听着写着,他写得一手好字,时不时就要沈年快些,可怜沈年惧怕夫子不敢不从,一小截墨条磨下来,手心肿成猪蹄,眼泪就没停下来过。

“皇上驾到”尖细的腔调高声唱着。

一众皇子撩袍跪拜,楚泊舟在最后,头垂得很低。

沈相跟在皇上后面,一眼就看见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眼泪一把鼻涕一把,他连忙道,“陛下恕罪。”

沈年看见爹和看见救世主一样,当即嘴一瘪,刚要嚎出来就被沈相一瞪,他这才看见明黄龙袍的皇上。

小身板吓得一抖,下意识往楚泊舟身后藏了藏。

“早就听闻爱卿家的公子生得好样貌,就是全京城的女郎加一起都及不上,现在看来果真如此。”皇上笑呵呵的,示意沈年抬头,“这是怎么了?”

沈年从楚泊舟身后探出脑袋,声若蚊蝇,“回陛下,迟到了。”

“蒲先生,上书房的规矩是什么?”皇上一张板正的国字脸霎时沉下来,身旁的沈相心下也跟着一沉。

夫子作揖,“陛下,凡后至早退者,学不专者,杖之十。”

皇上依旧面孔和蔼,他挥手让皇子们起身,底下噤若寒蝉,“那就按规矩办事,爱卿觉得呢?”

沈相只能应下,“陛下所言极是,犬子愚钝,是该好好教诲。”

沈年慌得眼泪都不敢流了,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就要打他板子了。

当即便有人摆了刑凳上来,笞臀的板子又宽又长,表面油亮让人看了胆寒,陛下发话无敢不从,沈年白着脸色被按上去。

皇上又看向楚泊舟,“小七怎的这般憔悴,让朕瞧瞧。”

楚泊舟依言抬起头,恭声道,“父皇。”

谁料他大发雷霆,天子一怒横尸万里,沈年终于体会到这句话的威力,沉重的板子一下下笞在臀上,他紧咬着唇不敢叫,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沸腾翻涌,额角的冷汗一滴一滴往外冒,整张脸白成一张纸。

场面有些混乱,皇上先是挨个发落了内务府的宫人,又紧接着将楚泊舟安排进了新的寝宫,光看他的脸色,沈年真要以为他这么多年都不知楚泊舟处境,是个顶好顶好的父亲。

意识开始模糊,汗水糊了眼睛,沈年慢慢阖上眼皮。

再醒来是在床上,沈相坐在床边看他,沈年挨不住这么重的板子,刚掀开眼皮就疼得眼前一黑。

“怎么样了?”沈相紧张地掀被子看伤。

“爹,怎么回事?”沈年心底不踏实,顾不上疼得发晕,连忙仰头问道。

沈相见他无碍,终于松了口气,脸色难看又黑沉,轻拍着沈年的脊背,“蜀地有异动,朝中尚未立储,却也分党派,皇子中只剩七皇子一人无从属,现下怕是要乱了。”

帝王心思不可猜,从皇上要沈年进宫给楚泊舟伴读时,沈相就料到有这么一天,只是想不到来得这样快。

沈年听不懂,他脸上皱巴巴,“那咱家是不是啃窝窝头了。”

沈相气得扬起手就要打他,看他疼的这幅可怜模样,到底没忍心下手,“你啃!”

沈年被骂了也不敢生气,他哪哪都疼,一想到楚泊舟要飞黄腾达了,嗓子眼都疼得慌,“爹……”

沈相叹了口气,细细解释给他听,粗糙温暖的大手摸着儿子的头发,“陛下捏着你,是怕我与七皇子结党,你们生了龃龉,他又无母族势力,自然就翻不出什么浪来。”

沈相厉害之处不在朝堂功绩,而是京中门生,就连今日看着严厉死板的蒲夫子,也与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这才轻饶了沈年。

文人论资排辈,而非论辈排资,全京城的世家大族,甚至朝堂上半数官员,皆是沈相门生,皇上多疑,他既看不起楚泊舟,又要用他,还怕他当真打出名望,日后不好拿捏。

这才取了沈年做棋子,与楚泊舟相互制衡,今日这顿板子便是下马威。

沈年云里雾里,懵懵地问,“那我们为什么不能支持楚泊舟啊?”

话音未落便挨了狠狠一脑拍,沈相压低声音,“你那般对他,真当他是泥捏的?”

看来宫里的事他一清二楚,沈年瘪嘴,“那、那他说不定就愿意呢……”说着说着就没了声,好吧,楚泊舟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宰了他们一大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