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也并非是我故意为之,妖族五百年一天劫,一次比一次重,若是能熬过十次天劫,便可以成神。一百年前,我正好满一千岁……”
听到此处,霍云容偷偷瞧了他一眼,暗暗想道,原来你已经这么老了。
那虎妖似有所感,也向她望过来,四目相对,霍云容颇感不自在,脸上一红,快速地移开目光,若无其事地低头去看明灭的火光。
从那虎妖的角度,便只看得到她的侧影,一截细白的颈子线条流丽,长长的睫毛扑簌簌的颤动,粉面生春,故作镇定的模样娇得让人心痒。
喉结滚了滚,声音渐渐带上了一丝涩意,他盯着霍云容泛着粉晕的侧脸,继续说:“当时那天劫之于我并非什么渡不过的难关,不过是要折损些灵力罢了,受了天劫,再潜心休养数十年,只要不死,便可取得更大的进益,获得更强的力量。可惜事不凑巧,我受完天劫的那一日,倒在林间,正欲稍缓片刻便去找地方休养,偏偏遇上狼群……”
霍云容已听得有些入了迷,闻言不禁睁大眼睛,“啊”的一声轻轻叫了出来。
虎妖眉眼带笑,“你很担心我吗?”
霍云容登时回过神,又扭开头,小声咕哝:“谁要担心你。”当下就不想再理会他,然而他正说到要紧处,霍云容心里痒痒的,很想听他继续说下去。
虎妖看穿了她的心思,很大方地告诉她,“我没有被狼群吃掉,那群恶狼许是察觉出了我身怀灵力,并非普通白虎,便想着趁虚而入,将我瓜分干净,我那时正是最不堪一击的时候,若是再给我几天时间喘息,那些恶狼必定早成了我的口中肉。”
霍云容暗暗腹诽,说别人是恶狼,我瞧你自己才是恶虎呢,但心中毕竟悄悄松了一口气。
“可我当时毕竟太虚弱了,拼着最后一口气将那群狼都打死,自己也重伤濒死,连化形都做不到了,只好拖着原身来到此处静养,又耗尽了最后的一丝灵力在此处设下结界,百年来,从未有任何外界的生灵闯入此地。”
说到此处,他盯住霍云容的脸,低声笑了一下:“除了你。”
霍云容呆了呆,讷讷道:“我又不是故意来扰你清修。”
低头沉思一会儿,闷声说道:“这么说来,我走不出这里也是因为你的原故了……不对不对,你说你一百年前受了重伤幻化不出人身,那为何我才到此处没多久,你就化出了人身,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巧合之事,你一定又在骗我!”
“在你来到这里之前,我的伤便已好了三四成,灵力逐渐恢复,也能化出人形了,可三个月前,你偏偏从崖上掉了下来,等我发现你的时候,你几乎已经没了气息,身上的骨头断裂,五脏六腑也都被震碎了,我只好用灵力救你,如此一来,我自身的灵力便不足以让我维持人形了。”
21.扶光
霍云容张口结舌,万万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段缘由,无怪乎她从那么高的悬崖上跌落下来还能保住性命,原来自己这条命竟是他牺牲自己的灵力换回来的。
半晌,她才低声开口,气势已不如之前那样足了,“那……那你也不该强迫我跟你做那种事,你用自己的灵力救我,我是应该感激你,但你为何要对我做那种事,你,你是妖,我是人,人妖殊途,怎么、怎么能……”
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昨夜的事,耳根一阵发烫,声音越来越低,说到后面已经轻不可闻。
洞外风声呼啸,火渐渐小了,虎妖往火堆中加了几根枯木,目光落在霍云容通红的耳根上,瞳色越发的深沉。
“我早年曾在人间游历,对于人间之事虽然不甚精通,但是也曾有过一些见闻。那时的人若是受了他人的恩惠,总是要报答的,倘若有女子受了一个男人的救命之恩,那便要以身相许了,那时人人都如此,我只道人间之事就是这样的道理。我救了你,心中自然已将你当做娘子来看待,夫妻之间亲热亲热那也是天经地义。只是没想到,这百年来,我在这深山之中静养,不曾涉足人间,不知世事变迁,原来这些事都已经做不得数了。”
说到后面,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感慨,仿佛在感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霍云容低着头,臊红了脸,好像自己真成了个没心没肺的忘恩负义之人。
沉默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底气不足地反驳道:“便是要以身相许,那也须得三媒六聘,拜堂成亲之后方可行夫妻之事,怎么能……更何况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晓,怎么能做夫妻?”
那虎妖听得此言,眼神都热了几分,“我原本有个名字,叫扶光,不过容儿若是爱叫我小白,那我以后便叫小白就是了。这么说,你是愿意以身相许的了?”
霍云容一愣,我几时愿意了?
抬眼便瞧见那虎妖眼中闪动的光芒,心中一动,又想到他还是虎身之时便极会作态,现下能开口说话了,简直是舌灿莲花,险些又把自己骗过去,当即醒过神来,大声道:“谁爱叫你了?你叫什么名字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既不叫你扶光,也不叫你小白,你、你也不许叫我容儿!”
其时女儿家的闺名是不许陌生男人随意称呼的,除了家中父兄,便只有夫君能叫,霍云容听他就这样叫自己的小名,心中又羞又悔,先前只当他真是一头白虎,这深谷中也没别的人能同她说话,她便将他当成了个不会说话的好朋友,什么都对他说了,姓名籍贯,家中几口人,作何营生,全都让他听去了,甚至连她何时来癸水他都知道了!
22.一个噩耗
那虎妖――扶光也不恼,“那我叫你什么呢?娘子?夫人?卿卿?”
霍云容涨红了脸,“什么也不许叫,我不叫你,你也别叫我,我又没说要嫁给你,你胡乱叫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扶光叹了一口气,“这山谷之中只有你我二人,你不愿意叫我,也不肯让我叫你,那咱们便像两个哑子一样,永远不说话了吗?”
霍云容不以为然,什么你我二人,你又不是人,明明是一人一妖!但他这话确实说得在理,他们总不能永远都不说话,她眉头微蹙,一时有些犯了难。
过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脸色微变,抬起头来看向扶光:“不对,我为何要永远与你待在此处,我回不了家是因为你在这里设了结界,你把结界打开,放我出去就是。”
扶光微微一笑,对她摇了摇头:“现下还不能。”
霍云容瞪大眼睛:“为什么?”
“我先前救了你,耗费了不少灵力,此时还没恢复,若是没了结界,万一又有什么豺狼虎豹到此围攻我,我又如何抵挡得了?”
他顿了一顿,又说:“我救了你,你不愿报答也就算了,难道非要让我送了这条命才甘心吗?容儿,你这般绝情,未免太让我伤心。”
霍云容本就不是那么没心没肺的人,只是归家心切,被他这么一说,脸上瞬间烫了起来,支支吾吾地辩解:“我不是这个意思……”
扶光点点头:“哦――不是什么意思?不是不想报答?不是这么绝情?”
“我,我……”霍云容一时无言以对,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低声问:“那你何时才能恢复啊?”
“少则三年五载,多则十年八年。”
霍云容失声道:“这么久?!”
扶光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那目光却仿佛包含了千言万语,让霍云容无地自容,好像在说我为了救你耗费了那么多灵力,你不思感恩就罢了竟然还埋怨起来了。
可她实在是无法接受,三年五载,十年八年,凡人一生也不过是区区数十年,她要在此处待上十年八年,那还有什么出去的必要,等她能出去了,说不定也早忘了该如何在凡世间生存了,那时候,爹娘说不定都……
扶光语气无奈:“你当修炼有那么容易吗?我在山中静养百年也才捡回了三四成的灵力,这百年才修来的三四成须臾之间便散去了两成,我不后悔救你,可这两成灵力是散去容易收回难,我也没办法,除非……”
霍云容本来已经越听越绝望,没想到他这话中竟又有了新的转机,连忙问道:“除非什么?”
扶光向着黑?q?q的洞外看了一眼,又转头看着眼前的火光,沉默了一会儿,答非所问:“你可知我今日为何能化形?”
霍云容怔了一怔,心想这很重要吗?但是毕竟不敢得罪他,只得压下心中的急躁,顺着他的话问道:“为何?”
扶光定定看着她的脸,含笑道:“因为你。”
“因为我?”霍云容面露不解,我先前又不知你是妖,也没有灵力,怎能助你化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