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嘴角勾起的弧度带着春意:“世界只是暗了一角,只要心里存在光明,我就永远能描绘出你的样子。”
这是剧本中宁春对李遇说的台词,李敬池心中微微一动,突然久违地感受到了庄潇的魅力。他选择饰演宁春是有理由的,这个角色不光是对演艺生涯的挑战,而且他比任何人都适配宁春。
77 | 第七十六章 开机
【偏偏生不逢时】
庄潇一开始只在吃饭时蒙眼,随着进组日期推进,他戴上黑布的时间越来越长,最后甚至能自己洗澡和收拾东西。受到他的影响,李敬池买了好几本关于陶笛和心理学的书,每天窝在沙发上和庄潇一起看书。
电话总是在响,不知道是不是唐忆檀打来的,于是李敬池干脆关了静音,选择不再理他。
八月的尾巴,第五春的剧本选在海城围读,李敬池第一次在庄潇办公室见到了导演郑元冬的真容。作为拿过许多奖项的知名演员,郑元冬三十出头便退居幕后,选择去国外深造,这次接下第五春大多是因为和庄潇的私交。
见李敬池一脸惊讶,他摊手道:“拍别人比拍自己好玩多了。”
全剧组都是年轻人,徐鸢看着庄潇的样子有点难言:“这也太敬业了,他这种状态保持多久了?”
陈意耸耸肩:“一个月吧,我们做奴才的也拦不住。”
读了一段剧本后,徐鸢才对庄潇的形象有所改观:他对声音很敏感,举手投足更是与盲人无异,如果其他人不说,徐鸢可能会以为坐在对面的就是宁春。
所有人围着庄潇转,这下倒显得李敬池无所事事了。趁着器乐老师拉庄潇去试陶笛,李敬池犹豫道:“我对李遇的诠释还到位吗?”
郑元冬点头:“我觉得还不错。”
“其实你可以不用刻意去演李遇。”徐鸢沉吟一阵,还是决定告诉他,“这个角色是以你为灵感写的,如果我说他就是你,这样会对你表演有帮助吗?”
这是庄潇从未告诉过李敬池的事,他愕然道:“我?”
“对,不然怎么姓李,还特地把主演位置留给你呢?”徐鸢莞尔道,“庄潇来找我买剧本的时候我就想好了,不管宁春是谁来演,李遇的扮演者一定要是你,结果他和我不谋而合,说只请你。”
玻璃窗的另一侧,庄潇拿起陶笛,抬起食指,吹出第一个音节。
徐鸢缓缓道:“明明生不逢时,却有着惊人的生命力,能在干涸的土壤中生出繁茂的枝叶……裕淮和我说了你的事后,我就获得了灵感,以前我都喜欢写悲剧,谢初和谢元都是,但这次我太希望给李遇一个好的结局了,所以即使他再是想要自杀,也会被宁春打动,迎来新生的春天。”
编剧的描述都很诗意,她把林裕淮的怜惜和心跳化为礼物,让李遇的故事来到李敬池身边。
临走前,徐鸢特地嘱咐道:“其实你和李遇只差了一点,那就是气质,他是个患有抑郁的病人,眼睛里带着将死之人的绝望,你回去可以看看其他电影是怎么诠释这一点的。”
空灵的音符传出,它载着夏末潮湿的气息,将李敬池不安的心脏埋入土壤。荧城的洋房里,他合上剧本,第一次与李遇同频心跳。徐鸢说得对,无论是家庭还是事业,他的人生轨迹和李遇有着很高的重合度,只是在最缺钱的时候,李遇想到的是自杀,而李敬池的运气要好一点,他遇到了唐忆檀。
九月,微凉的秋风在海城刮起,全剧组拜神,第五春正式开机。
郑元冬是一位很严格的导演,光是电影开头就把李敬池cut了整整六次。不管是对他还是对其他人,郑元冬吼起人来不嫌累,隔着两条街都能听到声音:“李敬池,你要演抑郁症患者!不是你打工到心累,也不是你闲着没事做!”
徐鸢善解人意:“还要点时间找找感觉,从相遇那场开始吧。”
第二天,海城北地公园清场,秋风吹落红枫,叶片轻轻点在偌大的湖面上,李敬池穿着卷边的卫衣,利落翻过湖泊的围栏。小鱼浮出水面,吐出一个泡泡,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个形单影只的少年。
秋日正是赏枫的最佳时节,纵使北地公园再美,李敬池还是觉得有点恍惚,他和唐忆檀同游日本已经是前年的事了,如今水缥在记忆中早已模糊,但他还是忘不掉风穿过发间的感觉,以及漫山遍野的风景。
枫叶红得像血,现在想起来都会有点心痛。
监视器中映着李敬池垂下的眼眸,郑元冬没有表情,但徐鸢知道这就是他满意的表现。场记打了个手势,高处的收音拉近,镜头缩小,远处的长椅上,庄潇的眼睛失焦般看着景色,他唇边带着笑,右手摸索着拿出一个布袋。
就在水沾湿李敬池的鞋面时,陶笛声恰好响起,打断了他的思路。
庄潇的唇抵在吹口上,五指彼此起伏,他的侧脸很完美,睫毛在鼻梁扫下阴影,双眼纯粹似浅黑的玻璃珠,浅金的阳光洒过,与他身上干净的气息融为一体。
这幅画面美好得像是童话,徐鸢低声道:“真美。”
在这一刻,李敬池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他坚信李遇的故事不会只是虚构,如果是他,他也会为宁春和这首音乐驻足。
一曲吹完,李敬池怔怔站在原地,而庄潇放下陶笛,像是侧头在听动静。片刻后,他笑着说道:“我听你在那边待了很久了,不过来坐坐吗?”
李敬池坐下,不解道:“听?”
庄潇丝毫不介意道:“是的,如你所见,我什么都看不到。”
李敬池低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庄潇侧过头,静静聆听风的声音,“我还要谢谢你和我一起感受这么好的天气呢。”
两人都笑了,李敬池笑得很牵强,双眼浅浅覆着一层泪光。等到庄潇摸出装乐器的布袋,他才问道:“你刚才吹的是什么?真好听。”
庄潇递给他,意思是让他摸:“陶笛,我最喜欢的乐器。”
李敬池怕摔坏了,珍惜地看了很久:“你吹得真好,我小时候也一直想学乐器。”
庄潇问道:“当时没时间学?”
李敬池摇摇头,意识到他看不见,又解释道:“家里没条件。”
“不要紧,很简单的,我教你。”庄潇把陶笛塞到他手里,“我能摸摸你的脸吗?”
镜头里,李敬池莫名其妙地应了,庄潇很慢地把手放到他的脸颊上,依次摸过他的眉骨、鼻梁、嘴唇和下巴。两个人像小动物一般抚摸着对彼此来说最珍贵的东西,过了很久,庄潇勾起唇,笃定地说:“我记住你了。”
文艺片需要感情渲染,这场戏的节奏又很慢,拍完后李敬池还沉浸李遇的人生中久久不能自拔。庄潇一秒出戏,把装好的陶笛递给陈意,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淡淡道:“还坐在这里干什么?回保姆车,过一小时要拍下一场。”
他站在逆光的阳光下,与当年李敬池喜欢的模样如出一辙。
保姆车上,陈意早已准备好暖汤等着两个人,他们吃了饭,李敬池又重新看起下一场的剧本,听庄潇讲戏。
经过一个月的相处,李敬池原谅了对庄潇的刻薄,在多数时候,他甚至会由衷敬佩这名真正意义上站在巅峰的演员在两人讨论时,庄潇不但会把每场戏捏碎了讲,更会在非工作时间和他对戏。除此之外,庄潇对审片也是了如指掌,不用郑元冬发话,他每次都能预料到一条戏有没有通过,并精准地讲出欠缺之处。
他就像一名老师,牵着李敬池摸水渡河,带着没有上过科班课的他慢慢成长。
天色转暗,全剧组转移场地,开始拍第二条线。徐鸢把剧本写得很抽象,用两个世界来区分现实和李遇的内心世界。开始的里世界一片漆黑,宁春是一道光,将音乐照进李遇的人生。电影到最后他会亲手打破桎梏,让两个世界合二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