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1 / 1)

临死前,孟安提着一口气:“我本来想用这块要坍塌的工地来报复你,让你父债子偿,以命偿命,结果我还是没做到……”

他的板寸很扎人,脸上还挂着两人初遇时吊儿郎当的笑,“小津,回头吧,别成为和他一样的人。”

雨越下越大,洗刷了房顶被动过手脚的痕迹,也把他们共同查案的情份埋没在工地里。雨水从李敬池脸颊滑落,他单膝跪地,沉默地看着孟安的瞳孔渐渐涣散。

别成为和他一样的人。

直到电影杀青,李敬池脑海中还回荡着孟安最后的台词。影片最后,范津撕碎了范雷的设计图,并用生日解开了保险箱的密码,将所有钱给了小俞母亲。在这两项罪证前,范津既是父亲赎罪的见证者,也是父亲自私与虚伪的继承者。

一众助理众星捧月地围着孟安起身,又是递水又是擦汗,孟知喂他喝了几口保温杯里的茶,语气宠溺:“辛苦了。”

掌心传来刺痛,李敬池才发现刚才用力太大,昨天的伤口又裂开了。他看了眼旁边像巨婴的孟安,正要离开,孟知却道:“等等。”

李敬池转过头,见她挂着得体的微笑:“李先生,我有点事想和你说。”

半个小时后,李敬池坐在休息室中,对面是慢慢喝着茶的孟知。她的动作很优雅,嘴角弯了弯:“不必这样看着我,我不是你的敌人。”

李敬池开门见山道:“你想和我说什么?”

孟知道:“你喜欢《最后的证人》的结局吗?编剧改了整整五版,才改出现在的结局,如果你是范津,会选择沉默地包容自己父亲犯下的罪过,把钱留给受害者家人吗?”

她的语气很平缓,说话却句句刺耳,李敬池压抑着脾气:“当年的事没有盖棺定论,我爸也没有给我留钱,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因为你有个弟弟啊。”孟知左手无名指的蓝宝石戒指散发出耀眼的微光,她俯身向前,在李敬池耳畔低声道,“最后的证人是定制剧本,孟氏花了五百万,才让知名编剧以当年的荧城工地案为原型,写出这部悬疑大作。”

李敬池如遭雷击,瞳孔骤然缩小,简直不敢相信她说的话。

他脑中挂着四个血淋淋的大字:人血馒头。

“忆檀一开始不忍心,不想让你演,没想到你硬是要演。他让我改结局,让你的结局别太难看,我只好去找爸爸了。”孟知笑了,打开手机,“其实我今天不是来说这个的……我知道你和忆檀还有联系,三年的包养关系,换了谁都不舍得,听听这个吧。”

她是女人,李敬池不想打她,硬是把自己钉在凳子上,指甲狠狠抠入掌心。

门开了,一只手搭在他肩上,林裕淮站在他身后,淡淡道:“孟小姐想请我男朋友听什么录音?”

孟知的脸色变了变:“林裕淮,你曾经也是孟氏的艺人。”

“但我现在不是了。”林裕淮以一种守护的姿势站在李敬池身后,他轻轻捏了捏李敬池的肩,动作像是安慰,语气却是不容置喙,“放录音,我们听完就走。”

孟知耸肩,点击播放录音。一段杂音出现,听起来是偷录的,提问者的声音被做了特殊处理,李敬池只能听到唐忆檀的回答:“第一次见到他时,我知道他是李良栋的儿子,家里背着荧城工地案的债务……他像一只养不熟的狼,张嘴就要咬人,扬手就揍了霍宁。”

打火机的声音响起,唐忆檀低头吸了口烟,冷漠道,“像仇人怎么了?也就像个三分,刚好能弥补蔚皇的话题度。因为像仇人,在床上报复折磨他的时候才有感觉,我就是包来玩几年,从没动过感情,这个回答你满意了吗?”

房间很安静,静到李敬池能听到血液涌向头顶的声音,他竭力保持着镇定,双眼却死死地盯着音频走向末尾。唐忆檀没有再说话,李敬池却能听到一阵尖锐的噪音划过鼓膜,那声音刺耳难耐,如刀割般捅入心脏,沁出点点血迹。等到过了很久,他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的耳鸣。

孟知收回手机:“我给你听这个,就是想让你死了这条心,忆檀不喜欢你,你们该断了。”

69 | 第六十八章 私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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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敬池从噩梦中惊醒,满身都是汗,见他手臂胡乱挥舞,林裕淮也醒了。他把温热的手掌放在李敬池额前,静静抱着他:“没事,没事,只是个梦。”

自从听完那段录音,两人便离开了荧城,现在已经过去五天,李敬池却时常能梦见孟知的脸。梦中那张脸雌雄莫辨,她留着长发,笑容带着孟安轻蔑的意味,开口却是唐忆檀的声音。

“李敬池,你就像一头养不熟的狼,和你父亲背负着同样的血债命运,这三年我只有在床上报复折磨你的时候才有感觉。”

“我从未动过感情,我们也该断了。”

……

李敬池大睁双眼,不住地喘气,在林裕淮的怀抱中渐渐安静了下来。他掀开被子,察觉天边已经亮起一角,手机上的时间写着七点,林裕淮亲了亲他的唇:“还早,再睡会儿。”

李敬池摇摇头:“睡够了,我去做早饭,你想吃什么?”

话是这么说,林裕淮又怎么舍得让他干活。两个人拖拖拉拉地下了床,林裕淮从冰箱拿出两个肉包,垫在大灶上蒸了。李敬池没见过这种复古玩意,到现在还不习惯:“你应该去参加那种田野综艺,自己动手生火做饭的,粉丝肯定很喜欢这种反差。”

林裕淮笑了:“小时候住在乡下,看着看着就学会了。”

太阳缓缓升起,照得房内一室通透,这里是林裕淮老家的房子,自从林父林母去世后,玉城这栋老房子空置至今。要不是李敬池提起,恐怕林裕淮这辈子都不会回到这座小小的县城。

房子虽然老旧,也没有联网,但也算干净整洁,很合李敬池心意。他们挤在长板凳前吃着早餐,林裕淮收拾了碗筷,又带他出去买现磨的豆浆。

县城的青壮年都去城里打工了,留下的全是半大的孩子和老年人,小地方的人们不懂电影明星,只觉得他们是哪家半大的小伙子跑出来闹。头一次不用乔装打扮地站在阳光下,李敬池感觉分外陌生,林裕淮从小在这里长大,倒是很习惯。

阳光正好,山间的空气清透,碎了一半的青石板还留着乡下小狗泥泞的爪印。道路两边的柳树姿态万千地矗着,柳条沾了早春的池水,斜斜挂在农民手扎的橙黄篱笆上。鸡群晃晃悠悠地走过,在李敬池好奇的目光下排队走进牛棚,寻了处惬意的地方歇息。

林裕淮对着街角拉琴的大叔打了个招呼,又笑着对李敬池说:“真正的艺术在民间。”

他的琴很老旧,琴声充满悲怆与苍凉,李敬池不懂音乐,却能听到悠扬琴声的情绪。他看了一会拉琴者,才注意到男人的眼睛瞎了。

李敬池感觉有点难受,他放下一张五块,琴声停了,男人察觉到了动静,朝他颔首致意。

“你拉大提琴的时候在想什么?”李敬池和林裕淮肩并肩走着,忍不住问道,“会带入自己的感情和故事吗?”

林裕淮牵着他的手,莞尔道:“我太年轻了,没这么多阅历,最多只能写点爱情。民间艺人都是历史的承载者,电影取材的时候,我们会来采风。”

想到当初何彦遥说的“唐忆檀就是个商人,根本不懂艺术”,李敬池突然就明白了他们这类人对电影本源的追求。他捡了《牛神》的事和林裕淮说了,后者不置可否:“很好的题材,但编剧爱拖稿是个问题,如果剧本能写出来,我建议你去试一试,也算是对演员生涯的挑战了。”

他的意见和唐忆檀完全相反,李敬池心中明朗不少,飘散的思绪却又戛然止住。

这是他逃离荧城的第五天,那天明明和孟知说就此离开,这辈子不会再和唐忆檀产生半分瓜葛,但等到李敬池真正开启新的生活,他才发现人生和被这个人紧紧捆绑着。

“唐忆檀”的名字像是毒药,浸润着他生命的每一刻,包裹在所有或重要、或平淡的回忆表面。

林裕淮拉拉他的手:“小池?”

李敬池这才回过神,递上一张现金。豆浆铺的嬷嬷眼神不好,半天才数出要找的零钱,再用袋子打上满满的豆浆。大豆醇香扑鼻,两人在路边趁热喝了,李敬池盘腿坐在草地上,感慨道:“这样的生活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