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里丢一把烧过的粪肥灰,拿个棉坨端端正正地放下去,再?用脚拨土浅浅埋住棉坨,一套动作做下来,隋玉看向左右围观的人。

“我会了。”大壮点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懂了。”赵西平也点头。

隋玉没离开,她站在?一旁看他们二人动作,确定?是真没问题了,她往地头走?,小?崽送卤蛋和包子过来了。

“娘,我舅舅给我捎回来一套木偶,有马有狗有猫有骆驼,还有我!”小?崽大声炫耀。

“怎么知道一定?是你?就不能是我?”隋玉剥开卤蛋咬一口,说:“晌午我们不回去吃饭,饭做好?了你跟翠嫂往地里送饭。”

小?崽应好?,又忙解释说:“我舅舅在?信上?写了说是给我的。”

“行?行?行?,给你给你,我不要。”一个卤蛋下肚,隋玉再?剥一个,她指了指不远处犁地和挖坑的两人,说:“你提卤蛋过去,问二黑和丁全吃不吃。”

“好?。”

“呀,大黑来了。”阿水冲狂奔的大黑狗招手,“你是大黑还是小?黑?都没注意到你,你从哪儿跑来的?跟你小?主子一起来的?”

“不是,我回去的时候它不在?家。”小?崽大喊。

大黑狗激动得乱蹦,尾巴摇出残影,它把地里的人挨个蹭一圈,这才吐着?舌头去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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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舔水。

肚里有了食,隋玉去接替大壮手里的活儿,让他去吃大包子。

铲完七百三十三株棉花苗,隋玉安排五个仆妇接替丁全的活儿去刨坑,丁全和二黑回去拿上?水桶和扁担,二人挑水往地里送。

隋玉和阿水人手一个水瓢,二人站在?犁出来的排水沟里舀水往栽了棉花苗的坑里浇,花妞和阿羌则是跟在?后面,拢土盖住水痕,也埋住棉花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忙活一天,在?太?阳即将落山时,七百三十三株棉花苗全部?种下。

“走?了,收工回家。”隋玉吆喝一声,“明天再?来种第二茬棉花苗。”

一直守在?地里的大黑狗伸个懒腰站起来,它站地头看着?,人都走?了,它也颠颠摇着?尾巴跑。

“以后棉花挂果了,大黑你跟小?黑轮流过来守夜。”隋玉说。

大黑“汪”一声,尾巴摇得越发欢快。

到家一通洗漱,一直到睡到床上?,隋玉才有空看隋良写回来的信,乌骓卖了十五万八千钱,所有的马匹一共卖了六十二万三千钱,马鞍卖了三万钱,三十箱银器卖了八万钱。同时隋良还交代,银钱太?多,左都侯安排五个兵卒护送他们一程,前提是要把蜂蜜生意交给他,隋良和宋娴同意了,所以他们带队去太?原郡一趟。

“发财了。”隋玉喜眯眯的,“大宛马比我想象的行?情好?,价钱着?实不错。”

“下个月,我安排十个小?兵去洪池岭上?迎一迎。”赵西平说。

“可?以吗?”隋玉问。

赵西平点头,“跟我那时候一样,不当值的小?兵可?以随意离开敦煌城,我们出点钱让他们出趟差,这点权利我还是有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行?。”隋玉大喜。

一个月后,一个十人小?队跟着?往东的商队骑着?骆驼出了敦煌城。

此时隋玉的棉花苗已经全部?移栽到地里,最先种下的七百三十三株苗已经长齐膝盖高,隐隐有结花苞的架势。

知世故而不世故

五月已入夏, 洪池岭山下的大河进入丰水期,隋良还没出秦岭山脉就听到?了奔腾的流水声,水声涛涛, 他心想这大概与老夫子所说的瀑布流水声无异。

“宋当家, 小?隋掌柜,出了这?座山, 我们就不送了。”打头穿着皂衣的卒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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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娴闻言, 面露感激道:“好, 出了这座山就是大河水域了,过了河就上洪池岭, 洪池岭上有?官兵把守关隘,后面的路不?易生匪寇,我们自己走也无妨。”

“哥哥们, 这一路劳烦你们辛苦护送,你们留个地址,我们的商队再出关遇到?好东西,去?长安的时候给?诸位送一些尝尝鲜。”隋良曾为罪奴,有?过跟卒吏打交道的经验, 又在客舍迎来送往多年,深谙打点最能得人欢心。

果然, 五个身披浮尘的卒吏闻言, 面上的紧绷之色散去?, 显而易见?地松快下来,他们纷纷打听关外有?什么好东西。

隋良看向张顺, 张顺思索一二, 在宋娴说完关外皮货和毛毯的品相不?错后,他接话说:“去?年开春我们从大宛回来, 他们那里的马奶酒滋味不?错,我们主子款待校尉大人就用的这?个酒,校尉大人非常喜欢,说是什么酒香醇厚,醉酒了也不?头疼。再一个就是路过龟兹的时候,我们遇到?一队安息商人,他们手里有?虎骨酒,据说酒劲十足,还能强身健体,买来两罐我们主家都没舍得?喝,用来打点人了。往后我们出关再买到?虎骨酒,去?长安的时候给?几?位官爷送家里去?。”

“哎,我们就爱好酒,往后去?长安,关外的马奶酒羊奶酒什么的给?我搬几?坛子去?。”打头的卒吏点了点鞭子,高?声冲隋良说:“虎骨酒,别忘了,遇到?这?稀罕东西可要想着哥哥们。”

隋良痛快点头,“忘不?了,下次去?长安不?是明年就是后年,到?时候一定登门拜访。倒是哥哥们别不?让我们进门,把我们当做叫花子打发了。”

“少说屁话膈应人,哪家的叫花子腰缠万贯?”走在最后的年轻皂吏从鞋底抠坨泥砸向装满铜子的木箱,说:“这?玩意是假的不?成?要不?我费个劲帮你开箱检查一二?”

“小?六!”打头的卒吏拉下脸斥一声,这?个商队跟左都侯关系好,讨钱讨到?他们头上,这?是眼睛被屎糊住了?脑子进水晕了头?

“我浑说的,还没喝酒先醉了,小?兄弟别见?怪。”叫小?六的卒吏不?情?不?愿地改口。

“改日一定送好酒上门,定让小?六哥喝个痛快。”隋良面上一派纯良,宛如没看懂他们的眉眼官司。

宋娴沉默地落后一步,她望着隋良细条的背影,心想老天真是偏心。她想起?一件她从未向旁人道过的心事,她爹死前?说她执迷不?悟,看不?清自己,明明不?是圆滑的性子,既无商人能说会道的嘴皮子,又缺能屈能伸的心性,更是缺看人的眼光,若是从商能发点小?财就不?错,走不?长远。一直以来她想起?这?番话就不?服,觉得?她爹是存心打压她,对?她有?偏见?,到?了现在,她算是勉强认同这?番话。

隋良一个从未出过远门的少年,在隋玉的口中以及路上看到?的信笺里,宋娴了解到?他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心性纯良,不?谙世事。这?个念头在离开敦煌时似乎得?到?了验证,出城就哭,夜里露宿的时候也常见?他掉眼泪,一问就是想家想姐姐想外甥想姐夫,托商队捎回去?的信,多半承载着他的思家思亲之情?。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不?成熟的孩子,他又不?惧跟外人打交道,在跟左都侯见?面时,他像隋玉一样不?卑不?惧;在跟花大当家遇见?后,他熟稔地打招呼,亲热得?宛如久别重逢的亲戚;在这?些兵油子面前?,他能随口插科打诨。不?像她思前?顾后,一句话出口前?要思量再三,就怕说错话得?罪人。

宋娴惊就惊在她能看出隋良的稚嫩,在谈生意方面,他是稚嫩的,遇到?不?懂的地方,他总是下意识寻求奴仆或是她的帮助。这?恰恰说明了,他在应酬方面的能力是天生的,生来熟稔跟人打交道的弯弯绕绕,像是个天生的商人。但跟商人相比,他又多一份坦荡,如果他是个大官家的少爷,宋娴能理解他不?缺底气,但他不?是,甚至他的家世是他的劣势。

宋娴哀叹一声,若说龙生龙,凤生凤,隋玉和隋良姐弟俩得?祖上血脉,生来聪慧,她爹也算得?上一个能人,她怎么就像堵了一窍,跟能人站一起?,衬得?她愚钝不?少,年岁在她这?里不?显长进。

刺眼的光晕扑来,宋娴抬手遮掩,商队出山,没了树冠的遮挡,天一下子放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