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带着面具,寸头,身材很高大,得有一米九,肩宽胸阔,腰腹劲瘦,腿很长。他点了一下头,身上气势很足,一看便是久居高位、惯常发号施令的人。“我知道你,”他说,“看过一次你在台上的调教,还不错。”
他的语气里带了点估量和点评,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场,一站在那里就控住了场,加上他长得高,看人时便天然带了些居高临下的意味,气势非凡。
比S更像S。
叶沂略蹙一下眉,看向我,我淡淡说:“找一间调教室,试试。”
白先生既然家世不凡,想必从小众星捧月,见识眼界皆不同寻常,居移气养移体,长久下来气势自然就养成了,没什么好奇怪的。一些M正是因为身居高位,从小被人捧着,反而更向往被掌控、被压制的感觉,在某种意义上也是释放压力,舒缓身心。
既然到了这里,准备玩SM,那么俗世里那些身份地位,就像戴在脸上的面具,还是遮过去比较好。
大概没想到我会是这种语气和态度,白怔了一下,脚步微微迟疑,但还是没有说什么,跟在我身后上了楼。
“麻烦给我一双白手套,”我对一旁的工作人员说。
“好的。”工作人员立刻躬身,态度很恭敬,不过片刻便捧来手套,我对他点一下头,关上了调教室的门。
这是一间很大的调教室,光线明亮,墙上涂着白色隔音漆,挂满各式各样、琳琅满目的调教器具,墙角立着透明玻璃柜,里面假阳具、跳蛋、绳索等一应俱全,最前方镶着一整面镜子,做成了镜墙。
白环视一周,说:“我第一次来这间调教室。”
主动说话,是一种不自觉的对话语权的抢夺,这位白先生,不希望处于弱势。我带上手套,看了他一眼,他似乎有些不自在,手指屈伸几下,又说:“你应该知道,我不能接受什么吧?穿刺、窒息、灌肠、虐腹这些,我都不可以,蒙眼最好也不要。”
他声音很好听,有些轻微的磁性,是很成熟的音色。
我点头,“叶沂告诉过我,你还不喜欢什么,一起说了吧。”
他轻轻一顿,果然说出一大串不喜欢的调教方式,总结来讲,就是比较重口深
入的玩法,他都不喜欢。“大约半个多月前,你在调教台上表演过一次,那种方式还可以,捆绑的话,如果不绑起手脚,我可以接受,但我不希望有太多窒息。另外,你看过Danger的小说吗?在《刑虐的阿尔法》里,有一种鞭刑,用蛇鞭和散鞭抽打腰背,我也可以……”
他似乎很有自己的想法,一连说了许多,我没有打断他,只静静地听,看着他。慢慢的,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隐没在唇齿间,听不见了。
“还有吗?”我问。
他抿了一下唇,摇头,似乎有点局促,在原地走了两步。
他的戒心很强,不希望过度绑缚,不希望蒙眼,不希望窒息,不希望一些深入的玩法,这其实是没有安全感的体现。他不敢把自己的身体交给S,怕会受到伤害,所以他要为自己保留反抗的余地。
就像可以捆绑,但不能绑起手脚。
这也可以理解,作为新人,面对的是不熟悉的S,现实生活中又有那样的身份地位,想必敌人不少,会不自觉地抗拒他人对身体的掌握也在情理之中。
我带好手套,最后问:“你的安全词什么?”
他抿了抿唇,说:“Peace。”
我点头,“好。”
很多圈外人觉得,调教时应该没有安全词,尤其是关系亲密之后,这是奴全身心信任主的表现,表示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反抗,也相信主人不会伤害他。甚至很多人会觉得没有安全词的主很酷,“我没有安全词,要么忍要么滚。”好像S天然该高高在上,可以理所应当的为所欲为。
但其实,无论是彼此陌生的调教者,还是亲密熟悉的主奴,乃至情侣,都应该有安全词,这就像是底线,你可以不说,但必须有。
奴的信任,主的权威,不该用这样的方式来体现,这就像是用可能伤害自己的方法来昭示勇敢,一着不慎,粉身碎骨。真正的主,不需要外在形式来彰显,他的权威体现在调教的每一个环节,他掌控奴的性欲,予他欢欣,予他满足,予他无限快乐。
调教是性欲的艺术,是极乐,而非忍受。
彩蛋内容:
见到凌霄前,白栖阳已经连续失眠四天了。
他每天都很困倦,但辗转反侧躺一夜,却只能断断续续眯不到两个小时,剩下的时间就只能烦躁不安的躺在床上,头痛欲裂等待天亮。
他又一次翻出Danger的小说,逐字逐句地读《刑虐的阿尔法》,这已经是第六遍了。阿尔法是Danger的第四本小说,完结有三个月了,但Danger一直没有开新文,他只能拿着旧文,反反复复的看,几乎能背下来。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快要炸开了,那些翻涌的、压抑的、扭曲的东西,几乎要把他吞没。白天,在熟人下属面前,他是沉稳可靠、少年老成的白家二少,高瞻远瞩,杀伐果断;然而黑夜里,孤身一人的时候,他却总有挥之不去的孤独感和绝望感。
他经常无缘由的失落,一句话也不想说,心里沉甸甸的,仿佛活着一点意思都没有。少年时候,他还会有冲动的性欲,但这几年,他好像连晨勃都很少了,也提不起纾解释放的念头,再漂亮的男人女人,都勾不起他的兴趣。
他很难受,很绝望,无边的黑夜与黑暗吞没了他,让他喘不过气。在这恒久的绝望中,唯有Danger的小说可以给他些许安慰,在那些扭曲阴森、诡异可怖的文字里,他莫名感觉到了宽慰,像有一束光,稀薄地照亮心底的方寸之地,让他得以放松。只有读着Danger的小说,想着其中的情节,他才可以暂时忘记重压与负担,什么都不想的睡一会儿。
Danger最开始是写凶杀和悬疑,还写过几篇很短的恐怖小说,里面没有鬼和神,只有居心叵测、阴谋算尽的人。他的第二篇小说叫《逃杀岛》,是在南太平洋的一座荒岛上,十几个人互相谋杀求生的故事,只有最后一个活着的人,才有可能离开荒岛活下去。主角一直很坚毅,怀抱着无论如何都要活着的念头,从最开始见血都会害怕颤抖,到最后面不改色的在队友背后捅刀,他一路挣扎,终于活到最后一刻。
然后自杀了。
他是一切的设局者。
《逃杀岛》所讲述的,看似是血腥可怖的无限流逃生游戏,实则却在探讨一个常人不太会思考的问题:出身优越,有挥霍无穷的金钱和令人心惊的权势,真的会幸福吗?主角就不幸福,他被无数人要求和期待,生活中充满各式各样条条框框不成文的规矩,他要优雅、要上进、要努力、要感恩,像一个写好的程序,被植入各种代码,只能规规矩矩的生活,一丝差错都不能有。否则便是“离经叛道”和“大错特错”,需要严加修正。他过得很绝望,每天都想要去死,长久压抑之下,他心理扭曲,最后从各国监狱中买来十几名死刑犯,投放到荒岛上,自己不顾一切地扔掉所有身份证明和联系方式,也登上了荒岛。
在那样封闭的环境里,所有人都想活,睁眼想得都是今天怎样活下去,没有闲暇伤春悯秋,也没有心思孤独抑郁,大家忙着挣扎、忙着杀人、忙着挣命。这样对生的渴望与拼搏感染了他,让他短暂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与故事,全身心地在这个避世的荒岛中求生,他开始想活下去,追求生命,不再放弃。这是他出生以来最单纯的时光,尽管手染鲜血,做尽背德之事。
然而一切结束之后,被遗忘的过去突然从身后涌来,重新包围了他。活下来,做什么呢?继续去过那令人绝望的日子吗?他不想,于是选择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朝阳初升的时刻投进大海的怀抱,意识消失前,他还在想:原来想活着的感觉这么好。
……真好。
白栖阳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己,他求生的时候,他一同挣扎,他死亡的时候,他一起沉沦。他也曾想过自杀,但生活毕竟不是小说,从小受到的教育层层规束着他,让他连自由去死都不能。无数人的衣食饭碗、梦想荣耀压在肩头,岂容他说扔就扔?
他只能痛苦的活。
后来,Danger开始写色情小说。
他的第一篇色情小说名叫《施虐癖的自我修养》,被誉为字母圈封神之作,讲述了一位平凡安静的高中生隐藏在清秀外表下躁动不安的内心。他天生施虐癖,喜欢凌虐他人,看见旁人痛苦、扭曲、求饶,他会感觉开心,甚至兴奋。长久教育下形成的道德观与天性里带来的凌虐欲在他心底交织,让他痛苦挣扎,一面死死守着理智划下的底线,一面又有野兽在内心嘶吼咆哮,在这样的压抑下,他接触了BDSM。群七"衣。零"'五捌"。捌五。九·.零++追雯。'
他终于知道自己不是变态,世界上还有许多他这样的人。他结识了各种各样、喜好各异的受虐癖,满足他们,也从他们的身上获得满足。这是一场施虐癖的自我救赎,也是一场对受虐癖的引导和拯救,他们相依为命,互相成就,自成一国。
白栖阳刚接触这部小说时,尚有些惊异,但没过多久,就被其中靡丽暧昧的文字所吸引,不可自拔。在鞭子与鲜血的字里行间中,在施虐癖的命令和受虐癖的求饶里,他得到了慰藉与满足。
他幻想着自己去刑虐他人,却总感觉缺点什么,于是便常常幻想自己被人虐待:他被牢牢绑缚,跪在地上,被主人抽鞭子、扎针、滴蜡、放置、敲打、肏弄……任人宰割。他被动承受,无力自主,什么都不能想,也什么都不用想,可以完全忘记生活里的事情,像条真正的狗一样,由主人带领着向前走,攀上极乐或跌落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