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两下……人们站在两边,紧紧盯着重叠的两人。

有人心里庆幸,万一不成就把所有事情推到表姑娘头上,就说表姑娘捣乱治死了郡主,到时候也不大会责怪仆下服侍不周;有人担忧,担心表姑娘因此受责;有人阴暗地希望郡主没挺过去,最好把梁家的两个小儿一道带去黄泉路。

人人心怀鬼胎。

时间太漫长,宝知自己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当初上课学得知识。

拜托了!海姆立克医生!你的临床医学在平行世界应该也要发生效果呀!

就在第七下时,众人便见一团白色从郡主口中喷出,落在前面的地方,郡主终于一阵大喘气,宝知觉得没有什么比这急促而虚弱的呼吸更动人的声音了。

大家都吓坏了。

被轿子颠得骨头散架的府医也来了,因为郡主是长辈,不需要避险,故而请来的是男子,陆续赶来的夫人们都避到碧纱橱去了,留下身为宗妇的南安侯夫人候在一旁。

丫鬟扶着郡主坐到榻畔,一下一下顺气,并喂了口参茶。

府医仔细检查了一番,后怕不已:“实在是惊险,好在丫鬟机灵,硬是催出来了。”他有些疑惑,寻常噎住下,便是太医也是用敲击后背治疗,今日第一次见人按压前腹。

“请问这疗法出处是?”

有媳妇讨好:“全靠绿苏姑娘,真真是蕙质兰心。”

绿苏道:“不敢当,不是奴婢之功,全依仗宝姑娘!”她是真的感激宝知,现在危机解除细想,宝知本来无须出这个头,如果成功便是丫鬟救主得当,若是失败悲愤的谢家人极可能把怒火发泄在宝知身上诚然郡主噎住是意外,但是怒火与痛苦总要找个对象来承担。

南安侯夫人已经了解到事情的原委,拉过宝知的手,蹲下身道:“谢谢你好孩子,多亏有你。”

身体受损的孩子在初春奔跑,又是惊吓又是担心,手心里湿漉漉的,手指发冰,怎么不叫她感激与心疼。

宝知道:“大伯母无需如此客气,宝知虽不是郡主嫡亲孙女,但打心底里把郡主当作祖母。更不谈南安侯府对我梁家的庇护。这法子是我隐约记起的,好似在成安府城时跟着爹爹出巡周边小村时一老伯噎住,便见爹爹手下使用此手法催出。”

她现在提到“爹爹”和“娘”字眼时就嘴里发苦,但此情此景只能用不可能出现的人编造一个不会被验证的谎言。

梁大人和梁夫人也不会怪她吧。

郡主总算是缓过来,喉咙疼得厉害,脖子还破了皮,由着府医用药,嘴里道:“怪不得,刚刚我好像看见文正了,想着我老婆子还需要接着照料这孩子,总归续上一道母子情,没想却是他守着我,不叫牛头马面靠近。”

“母亲!”南安侯夫人听得害怕,上了年纪的人总是不喜欢提到妖魔鬼怪的,郡主怎么一点禁忌都不顾了。

郡主当时虽半昏迷,但还是有些意识,听得见周遭声音,她有些复杂地看向宝知,心中五味杂陈。

你说,这孤魂该除,但是它又没害人,被她发现真身了却选择救她;不该除,那宝知的魂魄如何归位,宝知的魂魄是否被它吞噬撕裂?

子不语怪力乱神。明日再说罢。

在庆风院外宝知不敢乱吃东西,午膳前吩咐夏玉布菜时少加夹点,硬着头皮顶着郡主复杂的眼光吃了几口,待到晚膳时她才壮着胆子多吃了一些小厨房晚上送来的菜出奇地合她口味。

也有可能是因为中午吃完后没发现身体又什么异常而放心了很多。

特意留下来侍奉的南安侯夫人却诧异,母亲从不喜与孙辈同桌用膳,总说“小孩子吃的汤汤水水倒胃口”,没想到午膳与晚膳都排宝知坐在她身畔,午后她同南安侯回院时还听见绿苏特意嘱咐管厨房的婆子:“晚膳不要撒葱花、香菜;就算是调味,蒜切大块些,好挑些。”

晚上南安侯夫人前来侍膳,发现宝知用得比午时多了一些,心中不免微微一笑。

宝知就一直陪着郡主,送走了一波又一波前来请安慰问的人,谢四爷领着小豆丁们来时道:“既然母亲受惊,也不好多打扰了,宝知快跟姨父回院罢。”

宝知心想:也难为姨父了,千方百计捞她回去。便也蹭到罗汉床沿,等着小花来给她穿鞋。

忽而肩上一重,宝知就闻到一阵幽香,像是冬日清风穿过落满白雪的桦树林带来的清爽味道,又似午后三点带动风车间隙流出的花丛的清甜,很多年过后宝知仍然记得这个味道,每每闻起,都会想起这兵荒马乱的一天,想起一个老太太有些别扭的关心。

“做什么?难不成我还会吃了你外甥女,她是文正和霏娘的孩子,我还会害她?”郡主斜眼看着自己的四儿子,蠢死了,说话都不会说,你老娘刚遇难,你外甥女是救命恩人,这话说的,好像她会恩将仇报一般。

乔氏从夏玉那了解了经过,据她对郡主的理解,现在让宝知留在决明堂有益无害,更有利于宝知立足。

宝知必然要在南安侯府待到及笄出嫁,妹夫和妹妹给南安侯府的恩情短期而言必然叫宝知不会受到轻视,长远而言这点子感情只会被磨灭,若是得了郡主的喜爱,便是跟大房的庶女尔曼一般,不论是府中还是京里,有郡主的看护,必然有一个好归宿。

乔氏道:“母亲所言极是,儿媳与四爷原是这般打算的,只是喻台一天没有见到姐姐,有些哭闹了。”

郡主便叫去庆风院将喻台抱来,绿苏忙安排丫鬟小芸亲自去抱喻台。

众人见小芸抱着喻台前来心中又是各有想法。

小芸是绿苏亲自调教的,若是绿苏不能继续伺候郡主便是小芸顶上。

让她来抱梁家小儿。

孙氏更烦宝知了。

喻台哭了很久,小脸涨的通红。几个月前就再也没看见爹爹和娘亲,还到了陌生的地方,不管怎么哭闹也见不到爹娘。

虽然姨母与母亲面容相似,他仍是惊惧。

而姐姐虽醒醒睡睡,总归是自己熟悉的人。

没想到今日早晨见了姐姐一会,便一天也找不着姐姐,喻台担心姐姐跟爹娘一般再也见不到了。

宝知力气小,勉强抱着喻台。

小小胖胖的人伏在她怀里,她瘦瘦的臂膀环着他。

她原来是个独生女,现在有一个跟宝知同一血脉的弟弟。

这种感觉太奇妙了,一股责任感油然而生。

原说,如果她只是为了宝知而想要担起一个长姐的责任,现在她心中柔软的部分被戳到了。

这个孩子才一岁,亲爸亲妈就惨死了,唯一的姐姐还是一个“冒牌货”。

宝知的保护欲猛地激增,下颌的血管突突,心里像是揣了一窝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