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来说,如果是有什么人把他伤成这样的,只留下这种程度的伤口反而有些奇怪。但从伤口形状和出血量看,这人受伤后也不可能无事逃离,放着不管确实会流血过多死去。如果是以杀死为目的,那个人确实有可能放任这人带着伤口躺在这里直到现在。在这种时候,报警或是送医都有可能引来他人的注意,为他们惹上麻烦。

既然这样,为了避免引起注意,不报警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织田作之助说:“我先带回去看看,实在不行就送去给我认识的医生了。”

当然,是非正规的医生。

“好~我来帮忙!”

两人找来放在杂物间里的简易担架,白仓望高高举着手臂帮忙打伞,织田作之助尽可能少移动地把地上的少年转移到了室内。他们才走进室内不久,地面的血迹已经被急骤的雨水冲刷得消失了。

他们进入室内,把担架在客厅放好时,打开的电视台里紧急播报了一则新闻。气象台发布了暴雨和台风即将到来横滨的预警,织田作之助接到了老师通知停课的电话,转告给了白仓望。

“这几天先不要出门了,外面很危险,也不要靠近庭院的水洼,可能会有很深的积水。”织田作之助说着,“我先去关窗,之后也不要打开,外面风速在增强。”

“好的,那我先帮受伤的大哥哥擦脸,拿医药箱来做准备吧。”

在白仓望打来温水,帮紧闭眼眸的少年擦拭面颊上的血污和雨水,拆除绷带时,织田作之助关闭了所有的门窗,快速地做好了防灾准备。家里还有存粮,几天不出门不是什么大问题,织田作之助确认好一切无误后,快步地往回走下楼。

他不太放心让白仓望一人和身份不明的人相处,会穿着黑色西装在夜晚的横滨受伤的人一般都不是什么好相处的。

突如其来的气象灾害没有任何预兆,如果不是突然出现在门前的这个陌生的伤者,恐怕这时候白仓望已经一个人在上学的路上,随时有可能出意外了。

想到这里,织田作之助不免得有些后怕,这让他决定一会儿对待伤者的动作稍微轻一点。

织田作之助下楼时,白仓望已经把少年的脸颊和脏了的发丝擦干净了,此时正拿着剪刀小心地沿着创口的边缘剪下那些破烂却和伤口上的血液站在一起,容易污染伤口的衣物。见到织田作之助走来,他收拾好拆下来的脏兮兮的绷带和已经剪下来的布料,绷带跟西装面料的布料一起团成一团,被他塞进了垃圾袋里。

“织田哥,医药箱已经拿来了哦。”他语气轻松,手指指着一旁沙发上放好的医药箱,“我大概检查了一下,只看出来大哥哥身上都是外伤,要赶紧做好清理和包扎防止感染。要是还有其他伤口,就要织田哥决定送不送他去看医生了。”

低头看着简易担架上的少年时,织田作之助脚步一顿,语气却一如往常自然地对白仓望说:“我知道了,你先去换衣服吧,身上都湿了,再不换衣服就要感冒了。”

冒着雨跑进屋子里的白仓望身上的校服早就湿透了,他拉了拉自己的衣领,后知后觉察觉到原本干燥的衣服已经紧贴在身上了。点点头,他快步回了房间换衣服。

等到白仓望离开,织田作之助站在担架旁,也迟迟没有动作。他低着头,蓝眸中没有任何波动。

“你已经醒了。”他肯定地说。

黑发少年眼睫微颤,知道他已经被看出来装睡,便也不再掩饰,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刺目的白炽灯光中,背着光的酒红色发色的青年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还能醒就说明没死,你能撑下去吧?”织田作之助说,“小望把你救回来,我也会帮助你,你自己也要加油。”

电视台上的暴雨和台风预警的新闻还在重复播放,电视台女主持人的温和嗓音与拍打在玻璃窗上的滴答滴答急骤雨声一同闯入感官,黑发少年再次闭上眼睛,再睁开,眼前的一切还在。

……不是梦啊。

他想着。

看见他的反应,织田作之助说:“不管你是什么人,记住我们是帮助了你的人。”

他说完这句话,白仓望就回到了客厅。织田作之助闭上了嘴,没有再提起刚才的话题。

他和白仓望一起动手处理起伤口来。他的动作非常熟练,甚至能够看得出不同方式造成的伤口应有的处理手段,并用对应的手段进行处理和包扎,让白仓望在旁边时不时夸赞。少年看起来伤势很重,但实际上大多都是外伤,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他在失血过多致死之前被救了回来,没有真正危及生命的伤口。

太宰的话不多,能说话后只简单交代了自己的名字。他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物件,从原本的衣服上也看不出来他是谁,他本人也没有说自己来自哪里,怎么看都很可疑,但过了许久都没有人来找他,他就像是凭空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与任何人都没有联系。

暴雨持续了一天过后,台风就袭来了。他们待在室内,听着窗外的风声。自称为太宰的少年还不能随意移动,躺在沙发上的他动弹不了,只能抬着头看天花板,偶尔用一双深邃的鸢色眸安静观察着室内的两人。

也许是为了照顾他,织田作之助和那个发现了他的白发金瞳的孩子有空的时候都会待在客厅。白发金瞳的孩子叫做望,织田作之助会称呼他作“小望”,于是太宰治便也那么叫他。

织田作之助是个小说家,即使外面下着暴雨,刮着台风,他也仍旧坐在客厅内的桌前看书、写作。

……织田作之助居然已经是个小说家了。

他心里想着,从这个视角却看不到背对着他的织田作之助究竟在写什么。客厅里没有书柜,也看不见书架上有没有摆什么书籍。

小望坐在他旁边的另一个沙发上,明明是只有11岁的孩子,手里拿的书籍已经是初中才会使用的课本了,手边还摆着一本画画本,并不用来画画,而是拿来画思维导图……就算是超前预习也不用这么努力吧?有必要让一个孩子这么卷吗?

小望也很敏感,他会注意到太宰的视线,问他:“你现在觉得无聊吗?”

他问过织田作之助,在织田作之助表明不会受影响后,打开了电视。

电视台的频道随机调着,小望问他:“喜欢看哪个电视台,就叫我停下来。”

最后停下来的还是新闻电视台,主持人仍然在播报着新闻。

“预计将会持续三天的台风和暴雨仍然在横滨……东京湾水位上涨,有可能造成洪涝灾害……建议各位市民不要出门,关闭好门窗,持续做好防范。”

太宰治通过这些了解着信息。

首先,现在是2001年。

……好了,接下来的都可以不用思考了。

太宰治开始放弃思考,脑中无限循环“2001”这个年份。

现在的他16岁,织田作之助21岁。

但原本,他应该是22岁,织田作之助则是27岁。这里像是六年前,这里的织田作之助已经开始写作,收养了一个十分温柔体贴的,叫做“望”的孩子……一个在六年后的未来不存在的孩子。

他也从未听说过织田作之助收养过这么一个孩子,当年16岁的他调查过织田作之助,那时的他身边也没有这么一个孩子,似乎小望是六年前也不存在的。

现在不是梦境,那么未来是梦境吗?

他思考着,否定着。他确认自己的存在,也确认属于自己的经历。

他能回忆起来一切,也记得在记忆的最后,他从天台一跃而下,带着解脱和放松陷入沉睡。那绝不是做梦,经历过的一切以及身上的伤口,在过去的他身上并不存在,大约是在当时下落过程中未知遭遇而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