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一声,先前装在口袋里的手机顺势滑落在地。系统自带的来电显示铃声响起,手机屏幕莹莹的亮光顿时充满了整个隔间,门外的声音也倏然一顿。
“……谁的电话?”青年声线古怪紧绷,同时又重重拉动了一下门把手,“别管那个了,赶快出来……快出来!”
他没吭声。呆滞的视线一点点挪到光芒大作的屏幕上,某个过分熟悉的名字正在那上面不断跳动,右上角的电量已经出现了一个大大的感叹号。
他没有去接。等这通电话因为超时自动挂断后,紧跟着又接入了新的来电显示。一个,两个……一个又一个。
“好了,听话,快出来。”冷大夫的声音明显烦躁了不少,不断地出声催促,“不用管手机,扔在这儿就好,我会给你买新的……我一定会照顾好你”
他按下了接通键。
门外的动静戛然而止的同一瞬间,姜先生急得几乎冒火的嗓音也从听筒里猛地扑了出来:“你到底在哪儿!?跑哪里去了?说话!”
然而那满腔怒火在下一秒就迅速平息, 又变得温和、柔缓、像是生怕吓到什么人似的,姜先生问:“抱歉,宝贝,我太激动了……你现在在哪里?把地址……不,不用,没关系,你待在原地就好,手机不要关机,我马上就到……千万不要乱跑……”
林殊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发出一个音节,门外又是“砰”的一声巨响,吓得他浑身一哆嗦,手机再次摔到了地上,滑向门下的隔板处。
他慌忙伸手去捡,另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先他一步将手机捡起来,挂断新来电,然后关机,“扑通”的水声过后,手机被扔进了盛满浑浊污水的盥洗盆中。
不过已经来不及了。
也许是此生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机会,已经在几秒钟之前悄然流逝了。
阴差阳错。
可怕的寂静之后,青年轻忽得像是一阵风似的声音再度响起,既像是疑问,又像是自言自语:“他还是舍不得你,对吗?”
“也是,谁会舍得真抛下你不要,哪怕……”他呼吸急促,古怪地一笑,“哪怕你怀的是他亲儿子的种,给他戴了那么丢人的一顶绿帽子他也舍不得真不要你……他舍不得你这个婊子、骚货,水性扬花的荡妇……”
不、不是
林殊用力捂住耳朵,但那来自外界的声音还是不依不饶地往他耳朵里钻,不管怎么用力都无法完全阻隔,他总觉得那些污言秽语无处不在,无处不在,不管逃到哪里都躲不掉,无处可躲,无处可逃,永远都逃不过那既定的、残酷的裁决……或者说命运。
他闭上了眼。
有那么几个时刻,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身体轻飘飘的,好像浮在半空中,茫茫然没个着落,奇怪的是竟然也不觉得害怕,所有的情绪都像是暂时从体内抽离了,只留下一具尚且保留着思考能力的空壳。
好累啊,为什么做梦也这么累人呢?在睡梦中也需要睡觉吗?
他蜷缩着将头埋进膝盖,四周变得一片静谧,静得连一丝虫鸣声都听不到。他心中慢慢被一种安宁祥和的情绪所填满,呼吸声逐渐放缓,他有些昏昏欲睡,然而刚打算放任意识沉入梦乡,突然又被激烈响起的敲门声吵醒了。
“林殊!”
怎么这时候来……打扰他睡觉。男人委屈地瘪了瘪嘴,用手撑着墙壁,一点一点地支撑着笨重的身体站起来。
下半身已经酸麻得快要失去知觉了,他艰难地搬动着腿脚去开门。才打开一道门缝,外面那宛如白昼般刺眼的光亮就惹得他难受地眯起眼,泪水顿时涌了出来:“唔……好亮……”
不过这点泪珠很快就被抹去了。
身体被来人一把抱进怀里,那么用力、炽热,他浑身的骨头都被箍得生疼,刚下意识地挣扎了几下就被头顶上方一道裹挟着滔滔怒火的暴怒嗓音喝止:“你打算去哪儿?嗯?你这个样子还想去什么地方!”
那张美丽得勾魂摄魄的脸庞上已经满是怒容,与电话中所展现出来的温柔体贴之态完全判若两人,更吓人,也更狼狈。汗湿的额发凌乱地黏在脸颊上,双颊因为急剧的奔波而遍布潮红,纤长秾艳的凤眸直直地盯着他,幽暗而震颤的瞳孔冷得像是在冰雪中淬炼了千百万年,却又仿佛随时都能熊熊地燃烧起来:
“我告诉你,想跑,做梦!你这辈子都只能乖乖待在我身边!哪里都去不了!再敢跑我就把你锁起来”
男人似乎被吓得呆住了,即使被紧紧按住的肩胛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也不敢再乱动。高大健硕的身体老老实实地窝在足足比自己纤细了一圈的美人怀中,大气都不敢喘,直到那一连串机关枪一样不住喷射的狠话终于暂且休止,他才轻轻地拽了拽对方的衣角,嗫嚅着说:“你、你别生气了,我哪里都不想去啊……”
哪里都去不了。
一个他不情不愿、也后知后觉地领悟到的事实是,为什么自从怀孕之后就不想逃了呢?因为宝宝吗?还是……他其实早就明白,自己根本逃不掉。
跟先前看到的小蚂蚁很像呢。从一个原点出发,拼命朝着想象中的生路狂奔,直到精疲力竭,才发现自己根本就处在一个圆形的轨道。
一路颠簸,最终抵达的仍是最初的地方。
仍是最初的命运。
真讨厌……但是没有办法。人人都可以玩弄他,冥冥之中的某个至高意志当然更能拥有这项权利。
“……我好困,想睡觉。”他喃喃地道,声音有些含混,当真像是困倦交加了,“身上也难受,胳膊磨破了……还流了血……好疼呀……”
桎梏住身体的手臂微不可察地一松。
男人慢慢地抽出自己被挤压到痛处的胳膊,低头端详了一会儿,才发现那指甲盖大小的破口早已经不出血了,恐怕就算不做任何处理明天早上就能自己愈合。他撇了撇嘴,仍是一脸受了委屈的模样,伸出手揽住姜先生尚且绷紧发僵的脖颈,再温顺不过地偎了上去,像是在寻求安慰。
“别凶我了,你得对我好一点儿……”
再好一点儿吧。
这就是他余生的归宿了。
END
长
73异种(涉及一点点血腥)
不过,很遗憾,他并没有像那个女人预想的那样死掉。
即使是跌入百米之深的山崖下,即使是以这种非人的面目……但他最终还是活了下来,活得好好的,赢得了这场恋爱战争的最终胜利,并顺理成章地占有了这件最珍贵的战利品。
“别怕,宝贝,别害怕我……我不会伤害你的。”
柔和的、犹如羽毛拂过琴弦般优美动听的呢喃轻语从那张漂浮在半空中的美人面口中传来。花瓣般美艳的红唇高高挑起,秀丽精致的眉眼弯弯,那应当是一个微笑的表情,却不知为何,隐隐透露出一丝令人胆寒的兴奋,那并不像是会出现在人类脸上的表情,更像是一头终于咬住了猎物喉咙的美丽野兽。
直视这样的微笑,即便对方是一位堪称绝色的美人,照样给人带来了极大的精神压力,林殊鬓边很快就淌下一滴冷汗,失去血色的苍白嘴唇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频率瑟瑟发抖,瞳孔剧烈收缩,颤抖不止,仿佛下一秒就要失声尖叫出声或者昏厥,然而男人却始终、始终都没有移开视线。
始终都不敢从那张唯一还算得上正常的脸上移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