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殊拼命低下头,眼睛都不敢睁,刹那间的对视都能吓得他肝胆俱破;他缩在燕草身后瑟瑟发抖,全身上下的骨头筋髓都像是被人抽了个干净,如果不是燕草的支撑恐怕他此刻已经瘫倒在地了。

燕草身形娇小,堪堪不过一米六出头,哪里能挡得住一个高大的成年男子,林殊却浑然不觉,他仿佛是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紧紧攥住她纤细的臂膀,那徒有虚表、并不能为主人带来丝毫安全感的健硕躯体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频率剧烈打颤,连声音都哆嗦得连不成调了:“燕、燕草……”

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悲凉。为什么还是会下意识朝她求救呢?燕草并没有保护他的义务啊。以前就没有,如今……如今更该跟他这种人划清界限。

可他却找不到第二个人能依靠了。

“你救救我……呜呜……不要……”

不要再让他陷入噩梦的泥淖中,不要再让他重蹈那可怕的命运……

“别怕。”燕草抽出手来,有些费劲儿地搂了搂他颤抖不止的身子,低声安慰他,“咱们这么多人呢,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你看他们都进不来……别哭了啊,现在可是法制社会,我马上报警,叫这帮无法无天的小流氓去好好接受几天社会主义再教育……”

“呜……”

林殊哽噎着点点头,泪珠仍是一滴一滴地落进燕草的颈窝,他太害怕了,即便只是言语层面的安慰都让他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去抓紧。燕草心疼地替他揩了揩眼泪,动作跟语言都那么温柔,他才刚刚感到一丝慰藉,突然间又被一声怒喝震得浑身一颤:

“你还有脸哭!”

前方传来重物落地的沉闷声响,有人趁乱翻越高耸的栅栏门跳了进来。不过落地时手臂被栅栏尖刺划了个长长的口子,那人一边嘶嘶抽着凉气一边大步朝林殊走来,一张颇有些妖异美艳的面孔被怒火扭曲,森冷的寒意几乎都能从眼底渗出来:“柳燕草你什么意思?拐带别人家媳妇很好玩是吧?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心思,还去招惹他!”

林殊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似的浑身一颤。

燕草却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应。来者不善,她来不及多想,主动往前走了几步挡在林殊身前:“严凛,你怎么也跟着他们乱来?”

“不关你的事!”严凛搡开她拦在前面的胳膊,伸手就去抓林殊,“躲什么?哈,在首都待了一年多,胆子也变大了?”

看似戏谑的调笑在尾音落下的瞬间就变得阴冷可怖,他仍在流血的右手牢牢扣住了男人瘫软无力的胳膊,像是钳制猎物般一把将对方拽至自己跟前,不等林殊挣扎喊叫,一记又狠又快的耳光就将这张布满泪水的怯懦脸蛋打得偏向一边:

“你这个没良心的贱货、婊子!彩礼都收了还敢跑?当初是谁放你回家去的啊?嗯?老子看你哭得可怜好心放你回去将养两天,你倒好,没几天就见不着人影了!真是贱骨头!对你好点儿还不行了是不是?非得来狠的才肯听话!”

烧灼般的强烈疼痛迅速浮上脸颊, 林殊捂着脸,荒谬与讽刺感渐渐溢满心田,许久之后才惨然一笑,眼泪犹如滚珠般大滴大滴地砸了下来。

这个人,是怎么能在自己面前保持这副高高在上的施恩姿态的呢?竟然还有脸质问他……他们那么多人,那么多狠心又下流的混账总喜欢一起弄他,总是像一

似乎是被他这副罕见的不驯神态所激怒,严凛嘴角紧绷,拖拽他的动作也越发粗暴了:“走!跟我回去!再敢跑就打断你的腿,反正要腿也没用,往后就每天锁在床上挨肏下崽好了!”

“呜呜、啊……呃呜……不要……放开我!救、救命”

林殊大声哭嚎着挣扎起来,绝望与恐惧一波波涌入心头,眼前都泛起了窒息般的可怕空白,下一秒却又被无尽的黑暗雾色笼罩。

他不能回去,绝对不能再回到那个地狱里去,比起给那些人充当泄欲的低贱玩物他宁愿去死,就算是死也比继续过那种暗无天日的日子痛快!

他知道他们今天是为了什么才来的,绝对不能再被拉入那无穷无尽的恐怖噩梦里……

“滚!滚开!别碰我!”

林殊发疯似的拼命挣扎,手脚并用地乱踢乱打、用牙齿发狠地撕咬着那如铁钳般强悍的手臂,宛如一头被屠夫掐住咽喉的羔羊,所有看似徒劳的绝望反抗不过是竭尽全力地想为自己换来一线生机,那种濒临崩溃的决然使得严凛都愣了一瞬,手上的动作微不可察地一松,下一刻就被扑上来的燕草用力推开:“放开他!”

毫无防备的严凛一时间被推得倒退几步,脸色更加难看了下去:“你自己过来,别逼我再对你动手!”

“哎,等等等等!”

旁观的宋铭虽然至今还没摸清楚状况,但女朋友的意思已经明白无误,他也跟着挡在了这个奇怪的陌生人面前:“有话好好说,怎么一上来就动手?他……他欠你钱了还是怎么的?你们这架吵得我都糊涂了。”

两个大男人,说什么彩礼不彩礼的。

严凛充血发红的眼珠一动不动地钉在正埋在燕草怀中小声抽噎的林殊身上,良久才古怪地一笑:“欠钱?这么说倒也没错……他收了我的彩礼之后又反悔,一跑就是一年多,我今天是来找他算账的,有什么不对吗?”

……还真是彩礼啊。宋铭听得更迷糊了:“那……”

“呜我、我没收……”林殊不能再忍受他当着燕草的面这样污蔑自己,抽抽嗒嗒地辩解道,“是你硬要塞给我的,我、我不要,你还发火……”

严凛满脸怒容,刚要再说什么,眼神突然间却又一滞,足足过了十几秒,他冷不丁开口问道:“你肚子怎么了?”

林殊被问得一愣,懵懂地低头去看,发现自己特意披上的外套早在刚才的一番纠缠厮打中大大地敞开了口,在贴身的绵柔衣物包裹下,那丰硕饱满、形状诱人的胸脯连带着下方已经十分硕大显眼的圆润腹肚几乎整个儿都露了出来,不管怎么看,这都不像是正常男人身上该有的

燕草被提醒后也下意识看向林殊的肚子,脸上的表情由疑惑渐渐转为震惊。女性对于这方面总是比男人敏锐的。她怔怔地看着林殊一瞬间就苍白得血色全无的憔悴面容,脑海中翻江倒海似的阵阵翻涌,好半天都没能说出一个字,只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地,慢慢松开了搀扶着他的手。

“你……”

有无数个问题堵在喉咙里。可她却一个都问不出口。

……不是说不想靠身体讨好男人谋生吗?那怎么……怎么能这么不自爱?难道都进了姜家还能有人逼迫他……

她脑子里乱极了,间或还掺杂着些说不上来的类似气恼、赌气一类的复杂情绪,最后也不由得绷紧了脸色:“你真是……让我说你什么好?你这也太……太不小心了。”

某个更加伤人的词眼最终还是被她咽了下去。她一直都是个善良体贴的好姑娘。

被放开的手指动了动,一阵寒意钻进指尖,仿佛冰蛇般沿着血管迅速蜿蜒,所到之处几乎都能听见血液寸寸结霜的噼啪声响。

林殊冷极了似的抱紧了胳膊,也想借此遮住那再明显不过的罪证但已经来不及了。

空前的寂静中,“视线”已经再度攀咬上他的身体。密不透风,密密麻麻,好多人……所有人都在看他。所有探究的目光都争相恐后地缠上了他,割伤了他,留下无数细密纵横、鲜血淋漓的伤口……再熟悉不过的目光,再熟悉不过的痛苦……

讨厌来自外人的一切接触,皮肤,言语,视线……一切都那么令人厌恶。

就不能让他独自待在无人问津的偏僻角落里吗?不要打搅他,不要跟他说话,不要……别再看他了,快要……快要喘不过气了……

“啊、啊……嗬呃、呜……”

他手指哆嗦着揪住胸前的衣物,神经宛如被拉开至极致的弦,在极度焦虑恐慌的情况下他已经出现了过度呼吸的征兆,不管如何张大嘴巴用力吸气也还是感到缺氧,晕眩感无可避免地爬上后颈,仅仅只是维持站立的姿势都有些困难了。他甩了甩脑袋,下意识想寻求依靠,可燕草这次却并没有朝他伸出手。

“林殊……”

她好像说了句什么,他已经有点听不清了。心中泛起一阵夹杂着委屈的困惑。

……燕草也不要他了。还能再依靠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