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1 / 1)

叶庭秋的暗卫一早来报,没有找到叶锦书的踪迹,只在石峰下发现了几处血迹,至于是不是叶锦书的,无法确定。

霍子戚松了一口气,没有找到,说明他还活着,若是抬着一具尸身到他们面前交差,那才真是回天无力。

叶庭秋眉头深锁,看样子前一晚也没睡好。他挥了挥手,吩咐这些暗卫在附近继续搜查。

霍子戚看着他心生疑惑:“叶大哥,我有一事不解。虽说叶锦书是你的亲生兄弟,可毕竟不是一母所生。稍富贵些的家庭都十分看重嫡庶尊卑有别,嫡出的总要看庶出的不起。

自然了叶大哥秉性高贵良善,终归与众不同。可叶锦书待人傲慢,没几个人喜欢他,你怎么就愿意如此厚待他呢?”

叶庭秋扶额,长叹了一口气,细细与他说来:“正是因为嫡庶尊卑有序,贵族人家更甚。叶锦书自他母亲离世,进府后一直备受欺凌。

起先他还是个开朗爱笑的孩子,渐渐的脸上没了笑容,时常郁郁寡欢。

当年李大人,也就是现在的礼部尚书,李至诚。他曾在我们府上教过一阵子书,他曾断言锦书此生必有作为,倘若一心向善,则可安邦定国,如若误入歧途,便会祸国殃民。故而我待他亲厚一是为了保全兄弟情分,二是不想让他心生憎恨,明珠暗投。”

霍子戚暗暗点头,感叹叶家大哥的用心良苦,却也因此联想到郭沛此前告诉他叶锦书夜闯哥哥寝屋一事,他也只是知道个大概,一直没想起来细究这事儿,遂又问道:“那叶锦书和我哥哥是怎么回事儿?”

叶庭秋眉心一跳,面露赧色,颇为难以启齿:“你有所不知,我母亲骄悍,父亲畏妻也不是一两日。当年锦书母亲陈氏是因父亲在外公干时心生寂寞而被宠幸。

母亲知道这事儿之后勃然大怒,气回了娘家,扬言父亲若是不与陈氏一刀两断,绝不回府。

父亲没辙,只好听从,可谁知陈氏却已有了身孕。父亲不忍心他们母子流落在外,只得千方百计求得母亲的认可,这才给陈氏母子留下一席之地,但条件是锦书永不得入叶家族谱。即算后来,陈氏离世,锦书进了伯爵府,母亲也暗地里不容他。”

说到此处,他不由得叹了口气:“他在叶家日子过得艰辛,找霍濂许是想寻个依靠罢了。”

霍子戚今儿才知叶锦书有这样一番难处,生在这样的家庭,也不怪他脾气古怪了。

他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旋即退出房去。他轻轻阖上门,转身就被悄无声息的霍濂吓了一跳。

霍濂见到他也是一阵错愕,甚至还带了丝丝惊恐:“小七,你怎么一大早从他的房里出来啊?”

霍子戚想着这事儿不能告诉哥哥,自然不能实话实说,他随口胡诹道:“我,我来找叶大哥吃早饭的,刚吃完。哥哥是有事找他吗?那你快去吧。”他推着霍濂就往屋里去,并不给他再刨根问底的机会。

霍子戚随手一招,站在不远处的听松得见,连忙跑近。霍子戚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听松连连点头忙不迭就跑出去了。

霍濂进屋后,走到叶庭秋跟前坐下,将一封信交递到他眼前,并道:“你父亲来的信。”

叶庭秋一只手托着下巴,愁眉不展,信手取过,缓慢展开时,口中不忘问他:“让你背的《谏太宗十思疏》背完了吗?”

霍濂斟茶的动作一顿,心里一咯噔:“背,背完了。”

叶庭秋听他这话回得心虚,底气不足。他信也不拆了,只严厉地望向他:“那即刻背我听听。”

霍濂眼神躲避,微微低头,低声信口背来:“臣闻: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竭诚则吴、越为一体,傲物则骨肉为行路。虽董之以严刑,振之以威怒,终苟免而不怀仁,貌恭而不心服……”

叶庭秋并未露出愠怒,可见还算满意,他打断道:“就到这儿吧,背的还算流利。我让你背它并非故意刁难你,只是想借此让你学习前人写作之法。

往后递给陛下的折子,不要只会请安问好,既要做肱骨之臣,还是得多进谏良言。

还有一句话我需得提醒你,对下属仁厚可以,但绝不能放纵。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郭沛是你心腹,他的一举一动与你休戚相关。他口无遮拦亦是你口无遮拦,他跋扈嚣张亦是你跋扈嚣张,你可明白?”

霍濂连连点头,乖巧答应:“知道了。”

叶庭秋这才拿起信封,继续开封,见霍濂还没有离开的意思,又问:“还有什么事吗?”

霍濂端起茶杯,心不在焉地抿了一口,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你觉得我弟弟他……怎么样?”

叶庭秋头也不抬,随口道:“他很好啊,机敏聪慧,一表人才。”

霍濂一时不知该替弟弟高兴还是安慰自己,只意义不明地「嗯」了一声,放下茶杯就要离开。

叶庭秋却倏地抓住了他的手,将他拦住,慌乱道:“父亲来信说,胡灵均因董庆春勾结李定达贪污一事,上奏陛下参父亲亲近小人,倏忽职守,致使陛下听信谗言佞语,身陷迷局。”

霍濂感受到他手心的热度正火速退去,变得冰冷,便知他此刻如芒刺背,为家父心忧不已。

他回握住他的手,以求他稍稍宽心:“那我们现在就走,傍晚前就能到家。”

“可是……”叶庭秋脱口而出,后面的话又硬生生忍住。他抽出手,婆娑着下巴,思忖片刻:“那好,咱们即刻启程。”说罢,他抄起那封信就跑去门外,吩咐去了。

霍濂仍呆呆地站在原地,反复拢合双手,那只手躺在手掌心里的触感依稀还在,他喃喃道:“好瘦。”

车马终是离开了那家客栈,虽说叶庭秋留了暗卫继续寻找,可事情悬而未决多少让人放心不下,但是情况紧急,不可能大队人马一直裹足在此,停滞不前。

只是这一次前往京州的马车里没有叶锦书的身影了,只剩霍子戚一人独乘。

他亲自告知了哥哥叶锦书离开一事,哥哥也只是淡淡哦了一声,并未动容。不知怎么的,他却心头一动,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

石峰口的围栏,客栈掌柜已经找人来修缮了,他几乎是一边咒骂损坏者一边监工,便在附近来回烦躁踱步个不停。

霍子戚撩帘凝视着那一带,回眸时恰好瞥见马上的郭沛也朝着那地方瞧个不停,嘴角还肆无忌惮地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登时,他心里大不痛快,却不能说什么。听松说得有理,只是郭沛这人留在哥哥身边究竟是福是祸仍未可知。

听松此时掀帘进来,凑到他耳边小声递话:“少爷,您吩咐我的事都办妥了。一有消息立刻就会通知我们。”

霍子戚点了点头,安慰并不算大。

前方旭日冲破了地平线,徐徐升起。散发着温暖的光芒融化了沿途积雪,道道清流自上而下地滚落,车轮碾压雪水时那特有的黏腻细小的声响直往耳朵里砸。那排如意吉祥的脚印终究被留在了身后,任其暗自消融。

两旁青松盖雪,翠白相接,冰凉的空气刺激着人们的精神。

前往京州的这条路并没有什么特别,只是京州里的人并不都像这两排青松一般,不畏风雪,积年长青。

时逢大雪纷飞的腊月,圣驾前往秦州,与秦州百姓将士共度腊八。

盛孝宗高蕴年少封王,领秦州封地。与他来说比起繁盛京华,东北秦州才更似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