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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可思议,“他会得挺多。可他为什么不应酬,曾爷的江山是混在三教九流各行各界的人脉打下的,想扬名立万,不对官商贵胄趋之若鹜,得多辛苦小半辈子呢。”
她伺候我下床,“哪需要林先生出面啊,他的名号就管用了。维和的林队长,曾爷的义子,他还愁没人巴结送礼啊。”
我捡起床头的衣衫,一边收拾着仪容一边朝庭院迈步,“严老板呢,与曾爷把酒言欢吗。”
保姆说严老板给您伤口涂了药出门未归。
我低头看环绕的布膏,睡得昏昏沉沉的,完全没印象。
我跟着她穿梭过石子坡,来到一座马厩里,曾纪文嗜好花鸟鱼虫,文玩古董,似乎是有钱有势老头们的乐子,清一色的欧洲种马,一马一槽,碾着镰刀铡的长短一致的草料,肥而硕大。梁钧时曾教过我骑马,我学得不精,勉强能溜达两圈,这雄诹诹的场面我不由自主技痒,我摘下墙角的驯马披风,系在肩膀,从南梭巡到北挑拣着,最终牵了一匹体型最娇小的白雌马,我扭头对佣人说,“它乖巧吗。”
“它是上月买的,性格非常温顺,可…它认生。”
我抚摸着它,“男人龌龊粗鲁,它怕,柔弱的女人怕什么。”
我哄了它一会儿,它并不抵触我,相反很亲昵,我正和它培养着感情,小保姆喜滋滋说,“林先生运它入棚时,特意警告过,这只是他心爱之物,一撮毛不准掉。它胆小,可倔强,一碰就闹脾气,有哪个女人能亲近它不被排斥,林先生都愿意娶回家呢。”
我扔了绳索,极其不自在,“他开玩笑吧。”
“是一本正经说的。”
“纯粹是放屁。”
保姆不清楚哪里得罪我了,不敢吭声,我想换一匹,奈何我都降服不住,我又拎起地上的马绳,一踩一掀,翻坐而上,“我自己骑,别招呼马师。”
佣人急得面色惨白,“梁太太,您出了差池我没法和严先生交待。”
“摔跟头吗?我是三岁孩子呀,半米高的马驹都招架不了吗。”
我没工夫废话,脚踝夹紧马肚子,一甩蹿了出去。
我围着山谷骑得不快,白马在我胯下也懒惰,时不时俯首啃草。我逍遥横行着,百米之外的密林深处忽然虅蔓婆娑,狂风大作,鹤唳如浪涌,疯狂拍打着枝桠,山石,和黄昏时分褪色的骄阳,对方像一剂雷劈,势如破竹顷刻冲出灌木丛。
是一匹红鬃千里马。
这类的小马驹是波兰名种,比汗血宝马还稀缺昂贵,专供欧洲皇室贵族赏玩,奔跑时浑身艳丽的鬃毛根根抖擞,美轮美奂。它气势骁勇,煞气熏天,我不知何去何从,窝在马背上发呆。
垫着金马掌的铁蹄眼花缭乱交替飞驰,凌驾于烈马之上的男人,欣长的四肢随着马的起伏而伸展,崭新的军绿戎装威风凛凛,他削瘦却结实,高大而非野蛮,是恰到好处的浑厚耀眼,隐匿在衣裳里的贲张肌肉势不可挡要破壳而出,他抓着一节马鞭,头顶一闪晃过火红的叶子,不像枫叶,像漂过的工艺品,参差不齐的斑纹于电光火石间耸动,一树一树盛开,在四月的天际里燃着,烧得欲罢不能的炙热。
男人的轮廓渐渐清晰,竟然是林焉迟,他将杵在礁岩里牌子一杆杆斩落马下,入土三分的根基拔地而起,呛得我捂鼻咳嗽。
在千里马后追逐的另一匹马也显现出,比林焉迟的还要庞大,黑得油亮,壮得骇人,马迎风飒飒,飞溅着焦棕色的泥点子,笼罩在夕阳的米白赛马服纤尘不染,口袋里的弹夹呼之欲出,幽径两侧海棠和凋零的杏花映着西斜黄昏,男子披着万丈橘霞,朦胧的灯影尽头,连腋下扯动的褶皱都英姿勃发,勾勒出精雕细琢的身材比例,他自是乱世匪枭的从容,与这苍生道义隔着天涯,隔着不可僭越的鸿堑,隔着桀骜不逊的藐视,隔着桑田沧海的恩怨。
茫茫云朵遮了余晖,不及午后的旭日明亮,是晦暗的,是萧索的,是倦怠的,我讶异于男人的脸,那张风流斯文,此时刚毅狠厉的脸,他无限暴戾,区别于林焉迟的银鞭,他手持狙击枪,犹如寒光犀利的一柄长矛,他所及之处,枪声四起,射在山头安装的枪靶的子弹粒粒刺穿靶心,十连击百发百中。
林焉迟的身躯利落转圜,不露声色回旋踢,试图复制毁灭牌杆的奇迹,他招招锋芒毕现,阵阵毒辣,严昭被动抵御着,处于下风,但他丢了枪械后,全神贯注的马术更胜一筹,他肆意疾笞而来,四只铁蹄嗒嗒作响,黄沙熙攘,林焉迟鞭长莫及,毛绒绒一簇顶尖扫了他的马尾,黑马仰天长呵,几乎腾云驾雾凌起。
什么戏台吟唱娘子的柳郎,什么陌上公子世无双,什么白璧无瑕的璞玉,哪有这一幕潇洒震撼,摄人心魄。
我恍惚愣住,他们并未发现我,角逐到高潮百般激烈,死咬着不罢休,在我被逼上绝境人仰马翻的千钧一发之际,林焉迟瞳孔骤然一缩,他勒住缰绳,长长的一声吁
我的小白马受了惊,踢踏着蹄子躲避,我在马鞍也被颠簸得东倒西歪,我尖叫着,命令它老实,它反而折腾得愈发凶猛,上窜下跳跌宕咆哮着,我猝不及防,失了前倾平衡的良机,整个人踉跄得彻底。
红白二马相交的一刹,林焉迟眼疾手快将我扯到他的马上,稳稳坐在身前三分之一的马鞍,他滚烫的胸膛重合着我脊背,那忽浓忽浅的尼古丁和薄荷芬芳交织如幻,我察觉到冰冷骑装和他臂弯灼烤的体温流淌于我骨骼,火与冰分明是矛盾的,极端的,对垒的,却又说不出的契合。
春风拂过他汗涔涔的短发,露出明净隽秀的额头,他撸起袖绾的胳膊旁若无人摁住我臀部,万籁俱寂中,他单薄的喘息亦是忧郁的,不加掩饰的仓促,他眼睛仿似幽邃的江海湖潭,有细碎的裂帛和金箔在颤动,我乌黑的长发铺陈在他膝上,耳环战栗,缠住了他戎装的第一颗纽扣,我回过神一搪,匍匐在马颈,和他保持距离,“林先生的马突如其来,是蓄谋撞伤我,再留宿软禁几天吗?”
054朝思暮想(下)
林焉迟反手一鞭,抡在咫尺之遥的白马后腿,马像着了魔,嘶吼着消失在山涧。
他不假思索一跃落地,朝我伸手,我视若无睹,喊严昭。
他淡笑着走来,自下而上抱我下马,他佯作客套说,“我的马位置远,是林先生救你,否则坠马是会伤筋动骨,梁夫人要疼哭的。”
我面不改色越过严昭,“多谢你。”
林焉迟掸了掸衣襟的花粉,“举手之劳,严先生太见外。梁太太在曾公馆病了磕了,是我的待客不周,钧时很爱惜他这位前妻的。”
严昭捋着我鬓角的碎发,“前妻的精髓不是妻,而是前。林先生口口声声,是忘了她如今在谁怀里。”
林焉迟抬腕打量表盘,“严先生有逞口舌之快的心思,多劳碌正事。”
严昭胸有成竹,“不耽误。”
他话音刚落,一名保镖匆匆从栅栏外的小巷子赶来,吓得跪在草坪,他结结巴巴说,“林先生,严老板的大堂主和咱曾爷撕破脸了。”
林焉迟泰然自若瞟了严昭一眼,“确定是严老板的人吗。”
保镖欲言又止,“阿荣。”
严昭不疾不徐点了一支烟,他伫立在那里,仍是芝兰玉树,流畅熨贴的裤线都笔挺如昔,别有一番气韵。
“在哪。”
保镖说花厅,他又补充,“公馆到处都是。”
林焉迟故作惊愕,“严老板,什么意思,逼宫吗。”
严昭捻了烟蒂,“曾爷不讲究,林先生从白道退役,这行的规矩不明白,我言传身教,公馆上下怎么不领情呢。”
他一抛,半截烟卷湮没在荆棘内无影无踪,保镖让了三五步,他嘱咐我回房等他,阿荣会来接我,一触即发的战争在眼皮底下,我哪安宁得下,我大叫我跟你一起!
彼时鳞次栉比的院落人来人往,沸反盈天,他顾不上我,确切说,任何人都顾不上我。他们面颊肃穆冷峻,此起彼伏的昭哥吞没了这片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