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阁悬吊的帷幔后,是似有若无的交谈声,我循着迈了五六米,四四方方的石桌两侧,纤尘不染的休闲装裹住姿态从容的男人,他缓缓饮着茶,藏青色的西裤在掠过的西风中无半点褶皱,我似乎能由此想象出林焉迟一身钢铁维和制服冲锋陷阵的锐气无畏。
他沿着桌角划过一张牛皮纸袋,对面喂鹰的男人似笑非笑,他沉稳迷人的气韵仿佛一杯醇厚浓郁的陈酒,儒雅,不羁又倨傲,连同几缕痞气的皱纹也衬得恰到好处,“曾爷的鹰,比我豢养的更锋利。”
林焉迟眼神示意他,“袋子里是义父能办到的最大让步。”
严昭慢条斯理将食盅内的肉块喂了鹰,他用方帕擦拭着,挑开袋子的边角,只瞥了一眼,他嗤笑,林焉迟先发制人,“严先生不满意。”
053心中男人不可及(上)
053心中男人不可及
严昭捋着鹰硕大茂密的羽翼,“林先生认为呢。
”
林焉迟抽出其中一份产权证,“奎城十五家店铺,平均面积二百平,市区和金融界的地段,每年利润不低于四千万。义父知道严先生有意在奎城开疆辟壤,小恩小惠你不搁在眼里,但这笔钱,兴旺富庶如盛安集团,也未必可以不劳而获,义父是拱手相让的。远洋商场的确有起死回生的阵势,投资领域严先生大名鼎鼎,你器重的项目从不失手,可有个问题我想请教严先生,破壳而出的树苗纵然有成长为千年古榕的品相,锄土、施肥、灌溉、修剪,是消耗心血的工程,暴风骤雨,天灾人祸,在它生长期是无可避免的。义父的树寿命熬了三分之二,它剩下的气数严先生肯相安无事必定是稳赚不赔,无须你费工夫,奎城半壁江山便手到擒来,严先生能否解答我的疑惑,哪一种是唯利是图的商人当仁不让的选择。”
严昭毫无征兆撒手,鹰在他指尖徘徊了几秒,钻进笼子,发出喙撕咬铁链的嚓嚓响,“林先生是在试探我对统一码头的决心吗。”
他若有所思眺望不远处的湖泊,“隆城是我和曾爷的根基,崛起的时代不同,发家史相同,我侵占隆城取而代之,他退而求其次,将老巢搬到奎城,我夺过他的地盘,违悖江湖道义不会再做第二次。从此我在隆城安身立命,奎城我只要远洋,曾爷交出码头,我立刻偃旗息鼓,他妄想用十五家店铺换我风平浪静,林先生,这面子恕我不给你。”
钱财的诱惑力对严昭而言不值一提,他要磅礴强悍的势,无穷无尽、繁衍扩充的势,在任何情况无人能扳倒绞死他的势,他既有资本在竞标会谈笑风生砸几亿的成本与梁钧时杀得天昏地暗,陪曾纪文玩一出瓮中捉鳖的戏码也是为顺理成章逼退他割爱,严昭的城府之深,手腕之煞,不亲自栽一回跟头,是无法想象的。
【。全网。】
【。更新。】
【。最快。】
【,。求。,】
【,。书。,】
【,。幚。,】
林焉迟斟满手旁的杯子,“严先生运筹帷幄,凭将计就计深入虎穴,驻扎在最艰险的漩涡,我义父的部署浮出水面,他的每一步棋你一清二楚,你知彼知己偷梁换柱,扮战败俘虏,义父急于求成,还没摸透你底细就派我断你后路,你再策略一招离间计,说通我与你合作,里应外合算计义父。他眼中你受困于曾公馆,如牢笼里的兽,而我和你旗鼓相当,他扶持下围剿你旗下的东、西港口易如反掌,你攥住他自负懈怠的软肋,早在你来曾公馆的途中,就布好了这盘局如何博弈。”
那只倔强嗜血的鹰像着了魔,犹如严昭的掌中之物,极其安分讨好他,任他搓弄,“林先生遗漏了一点。”
林焉迟捏着杯盖掸了掸漂浮的茶叶,“愿闻其详。”
严昭不疾不徐解开腕表,擦拭着表带压根不存在的尘埃,“曾纪文是听信了他狼虎野心的义子谗言,趁我做阶下囚的空隙,收复他十年前憾失的北港,再一举攻克我的港口,踢我出隆城,这么美好的版图,他能不动心吗。他信任你,因此你的献计他笃定是稳操胜券,林先生才是幕后黑手,你真正的企图,无非是请我入陷阱,卖我岌岌可危时施与援手的人情,我襄助你先下一城,你像抽火柴一样,从根部瓦解曾纪文。想必奎城的人脉和财源,在悄无声息中,已经是林先生的囊中物了。”
林焉迟把玩茶壶纹绣的图案,他不露声色反问,“严先生高夸我了。我如果有这道行,何必屈尊于义父,我推翻傀儡,自立门户不好吗。”
“吃道上这碗饭,不忠不义的狼藉声名是大忌,所有的乾坤都能逆转,自相残杀忘恩弑父却不能。曾纪文替你铺路,辅佐你成大事,最终落得养虎为患的下场,谁会跟随你征伐天下。”严昭眯眼思量了一会儿,“至于其他的缘故,林先生这条线埋得非常深,我一时还不清楚,但早晚会破译。”
林焉迟缄默半晌,他笑容高深莫测,“什么也瞒不了严先生。”
严昭碰了他的杯壁,“林先生同样是我多年遇到的其二的厉害角色。”
“其一呢?”
严昭狭长乌黑的桃花眼倏而一笑,胜过这满园的艳色,“出来。”
我正聚精会神窃听着,愕然一闪,迅速藏匿在帷幔后,四下搜寻着有无顶包的仆人,严昭又补充了一句,“梁夫人,躲得不累吗。”
我顿时一激灵,反应过来面不改色掀开帷幔,我烦躁嘟囔着,“你们男人没意思,发现了非要揭穿我,我听了能怎样。”
我刁蛮人性得很,赤足走向严昭,他目光瞥我的脚丫,皱眉,“又不穿鞋。”
“鞋子碍事,穿了不自在。”我偎在他肩膀,“你不在床上,我怕你弃了我当人质,吓得跑出屋找你。”
林焉迟闷笑,“原来严先生在梁太太的印象中,是只管自己安危、明哲保身的小人。”
严昭将我冰凉的手臂塞进他衣襟取暖,摁在滚烫的胸膛,他呵斥我,“不许胡说,毁我的名声是吗。”
“你有狗屁的名声,欺男霸女,强抢有夫之妇,一个玩不过瘾,又招了一个,一龙二凤的无耻事你都做了,摆什么正人君子的谱儿啊。”
严昭被我伶牙俐齿堵得哑口无言,对面岿然挺立的男人笑而不语,迷彩绿的棉质长裤若隐若现的沾了花粉,我扯下单薄的披肩一扫,轻纱一般的绸缎掠过他眉目,粉末便熙熙攘攘纷飞着,“曾爷算是大手笔了,十五家店,别说普通人,正儿八经的商贾,没十几年的打拼,是不可能坐享这辉煌家业的。”
林焉迟笑意逐渐溃散,有什么东西在桌下碰触我,似有若无的勾了勾,我忽然生出一计,匍匐在严昭的膝上,抓住栏杆,将笼子摇晃得东倒西歪,鹰受惊扑棱着翅膀在里面翻腾,我拾起瓷盘里的镊子夹了一块肉喂它,我故意欺凌鹰,堪堪叼住我又反复拔出,活生生惹恼了它,它求而不得食物,暴露了本性,眼珠子猩红啃我的指甲盖,我一横心,主动送了半寸进它的尖嘴,一刹血流如注,我声嘶力竭喊严昭!
053心中男人不可及(下)
他原本在煮茶,我的呼唤才出口,他一拳击中了鹰的头颅,风声鹤唳擦着我耳畔嗖一声炸裂,温热的脑浆迸溅在茶具和汤匙,粉中有白,像爆破的脓包。
曾纪文豢养的西班牙鹰是鹰王,能单打独斗一匹雄狮,但它哪里是刀口舔血的严昭的对手,它连招架的余地皆无,噎了一口恶气坠落在地,凄厉哀鸣着倒在血泊之中,抽搐了两下便愤恨而亡。
我惨叫吸引了路过的家丁,他似乎从西厢的院子赶来,他瞧是严昭鞠了一躬,“严先生,曾爷刨了地窖里的花雕酒,邀请您喝两杯。”
我惊魂未定捂着几乎停滞的心脏,面容无比惨白喘息,严嘬住我皮开肉绽的拇指,吮吸糜烂的血,他啐出血痰,含了半杯茶漱口,又清洗掉伤口边缘的腐烂,他做完这一切,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林焉迟,“我去花厅见曾爷,麻烦林先生了。”
林焉迟也爽快,“药箱和医生,曾公馆不缺。照顾钧时的太太,我分内之事。”
严昭没仔细咂摸他的弦外之音,他片刻不耽误,叮嘱我回房等他,由家丁带路匆匆离开。
我对火烧火燎的知觉无动于衷,拣着碟子里的蜜饯,津津有味解馋,气氛瞬间安静,林焉迟在空寂中面无表情注视着我,“鹰是第一次袭击人。”
我假惺惺装讶异,“那我荣幸之至。”
他神情陡然一沉,不容反抗扼住我流血的伤疤,将我一拉,我整个人踉跄跌在他怀中,他控制着我脑袋扬起的高度,一副识破我狡诈的胸有成竹,“梁太太对自己够狠。”
我仰面嬉笑,“怎么,林先生发怒了。”我满不在乎歪头,食指暧昧至极戳他心窝,“怨我不懂爱惜,伤在我身,痛在你心吗。”
我仿佛狡黠的小狐狸,揪着他的衣领咄咄逼人,“林局长,你别是爱上我了吧。”
林焉迟宽阔的大手揽住我腰肢,我和他咫尺之遥,他口腔的薄荷气息夹杂着芬芳的花香,扑朔迷离蔓延开,阳光灼烈不刺眼,照射在他隽秀的鼻梁,泛滥出勾魂摄魄的金芒,龙井茶浸润过的唇潮湿而温暖,他阖动着贴在我鬓角,“爱不爱,为时过早。不过梁太太私密处的嫣红胎记,我魂牵梦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