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焉迟说做不了主,严老板就会逆来顺受吗。
严昭胸有成竹泼了剩余的冷茶,“当然不。曾公馆庙小,未必留得住我这尊佛。”
林焉迟似笑非笑,“义父得罪了你,我来收场,同一绳索捆绑的蚂蚱,严老板憎恨他,与憎恨我是一样的。那我何不卖你人情。严老板偷梁换柱,将东风刮成南风,等时机成熟,再回赠给我南风。”
我赤脚下床,偎在严昭的脊背,“南港口是一块风水宝地,你说呢?”
严昭漫不经心靠在椅背内,他良久说,“是有点意思。”
林焉迟小酌片刻告辞,严昭岿然不动,眯眼凝视着他淹没在夜色中的背影,缓缓撂下茶盏。
林焉迟试探他,他装聋作哑随波逐流,他要什么,就给什么,林焉迟自然希望严昭被蒙在鼓里,确切说,是他制造的这出祸起萧墙的戏码一石二鸟的用意严昭不了解最好。他不在乎曾纪文的揣测,称霸半世纪江湖的曾爷年事已高,单打独斗的精气神荡然无存,与其林焉迟辅佐他,不如说他依附林焉迟做东山再起的春秋大梦,除了扶持唯一义子,全然没了退路,逆水行舟赌注自己人,胜负好歹能五五开,曾纪文就算识破林焉迟别有觊觎,大局为重他也得同仇敌忾,先扫清外敌再平息内乱。林焉迟花费口舌驾驭他并不吃力,严昭才是他成就宏图伟业强劲的绊脚石。
林瑾殊是间谍,他效劳白道,拼杀功勋,和梁钧时如出一辙,但官场的世态炎凉摸爬滚打的林焉迟,凭他的智慧,既生瑜何生亮的道理,他心知肚明。有梁钧时珠玉在前,他天大的卓越也很难取而代之扬名立万,有城府善忍耐的男人对名利的贪婪程度是惊悚的,他不甘心隐姓埋名却一无所获,一念成魔不一定不可能。
050梁太太真骚(上)
050梁太太真骚
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血流成河,是硝烟屠戮,是沦为寸草不生的干涸沙丘的海港,在海港荒芜萧瑟的尽头,那是陌生的女人,她留给我虚无缥缈的背影,拎着我二十岁时的皮相,我追赶她,她一动不动,我却距离她越来越远。
我大呵,是你诓我来的。
瘴气翻腾,她凌空而起,扔掉了属于我的容颜,在万丈深渊里四分五裂,我尖叫着拯救,但她的法力令我感到崩溃无奈。
我摸索着,我的脑袋一马平川,我声嘶力竭,“不”
无边无际的惊恐摧残了我,女人驾上云海,蜷缩成渺小的黑点,自始至终我没看清她,她是一团霭,一团灰烬,像极了预示着很多年后的无助飘零的我,“许安。上苍太偏爱你,它赐予你权势,你贪婪情爱,他赐予你情爱,你又眷恋权势,你恬不知耻,欲壑难平。因此你一无所获,满盘皆输。你穷其所有掠夺的,肉体的刺激,精神的欢愉,都将被命运没收。你罪有应得,好好赎孽吧。”
我狼狈匍匐在沼泽中,攥住从天而降的自己,软趴趴的,干瘪的,血色尽失的。
我嘶吼着拔出了泥潭,又堕落在一幅崭新的幻境,我穿梭于汹涌的人潮,却置身在一座孤坟,岛屿囚困了我,我游不上岸,沉不下海底。
我挚爱的,我拥有的,我痴迷的,都相继离我而去,癫狂的我面目全非茹毛饮血,我遗忘了姓名,许安是一剂惊雷,昙花一现,葬送在滚滚红尘。轮廓模糊的男人雕刻着我的墓碑,他啜泣着,不落泪,他写下岁月不曾饶恕你,你更不求饶岁月。
我大汗滂沱醒来,单薄的衣衫湿透,我口干舌燥嚷着水,无人回应我。咫尺之遥的餐桌搁着一碗红豆粥和两碟小菜,冒着馥郁的热气,我浑浑噩噩明白了处境,唤了三四声严昭,屋内空空旷旷,衣架上的风衣不翼而飞。
我翻身下床,鞋袜穿在脚上,只是左右反了,我拧亮壁灯,坐在梨花椅沏了一壶茶,估计是我睡着时换的茶叶,新鲜的碧螺春,我喝着茶水窥伺四周,招呼一名怯生生扫地的少年家丁,“林先生呢。”
他拄着笤帚,“林先生和严老板在花厅。”
我一怔,“曾爷邀请的?”
他点头,“是机密,厅里只有周管家伺候。”
林焉迟够果决,为达目的他是片刻不耽误,“你有二十岁吗。”
“十七。”
我讶异,“做什么工不吃饭呀,曾爷是水深火热中显赫的人物,保不齐哪日门楣坍塌牵连了家眷,你不怕朝不保夕?”
他矗在门槛,“公馆里的奴仆佣人,都受曾爷恩惠,一家老小曾爷养活。”
我恍然大悟,“会功夫吗。”我比划着拳,“打打杀杀舞刀弄枪的那种。”
他支支吾吾说,“凑合防身。”
我来了兴致,“打得过我吗?”
他年少轻狂,讨厌看扁他,不屑说,“打得赢三五壮汉,公馆里的男仆,我是最差的。”
心窝悬着的石子击打在五脏六腑,我情绪七上八下的,曾纪文叱咤风云半世纪确实有未雨绸缪的道行,大江湖韬光养晦小江湖,处处横生枝节,处处柳暗花明,他的多疑胜过严昭,怪不得白道的鹰盘旋了几十年,始终和他相安无事,梁钧时的脾气言出必行不揉沙子,在04年后梁、曾井水不犯河水,充分证明曾纪文的身边是龙潭虎穴,区区的公馆暗流涌动人才济济,废了港口就妄图彻底扳倒曾纪文无异于纸上谈兵,耸立在林焉迟面前的大山,是高不见巅的。
我拣着工艺竹篓里的干果蜜饯,“公馆有二三房的太太吗。”
他战战兢兢,“在别苑。”
我剥着栗子壳,“哪条街?”
“隆城的芙蓉街。”
“没生儿育女吗。”
“我们太太是原配,她都没福气,谁敢生。”
我瞅乐子似的瞅着他,“小毛孩,你道听途说的谣言,也装内行啊。”
“我说的是真话!”他面红耳赤,“曾爷不孕。”
他顿觉失言,急忙盖住嘴巴,我捏了捏他肥嘟嘟的脸蛋,他吓得痉挛,“你干什么?”
我托腮,“我稀罕长得俊俏的,是童子就更宝贝了。”
他恼羞成怒退后了几步,抱着扫帚落荒而逃。
我不正经的表情瞬间收敛,啐了嚼不烂的栗子仁儿,直奔西南的书房,途径东南西北的院门,马仔正消极怠工打扑克抽大烟,我仰头瞥太阳,这会儿是最困倦的时辰,保姆聚在厨房洗涮烧菜,目之所及很清静。曾公馆毗邻山野,供奉着广纳香火钱的寺庙,四季有晨钟暮鼓,井水清河,屋檐外的枝桠积蓄的雨露淅淅沥沥,空谷的悠鸣惆怅哀婉,金钟的更声,混着曾纪文的咳嗽声,庭院愈发万籁俱寂。
周管家捧着手机在灌木丛中打电话,他才挂断,有家丁汇报说监视着梁太太房间的三个保镖中了麻醉弹。
周管家问是警用的麻醉弹吗。
“禁毒大队的弹壳。”
周管家说,“我知道了。”
“林先生管辖的十八间租铺出差池了,有两千三百万的账下落不明。补过窟窿,还缺了七百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