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呵欠,转过身似笑非笑,“是兴师问罪吗。栾小姐以什么身份斥责我呢。你主子心甘情愿受了我一刀,你打抱不平,多此一举吧。”
我仔细端详着栾文,她长相清秀乖巧,这副逆来顺受的脸蛋儿配上梨花带雨真是我见犹怜。她身世跌宕,抚育她的人又图谋不轨,可不妨碍她仗着有价值吃香喝辣荣华富贵,女人日子舒坦,容貌也水灵,但林焉迟有句评价不假,顶级的豪门官绅中年老年居多,在他们眼中栾文充其量是挠得男人心痒的小毛毛草,情趣调剂的故作清纯和不经世故的青涩是两码事,令男人肝肠拧巴、欲火中烧,她没这本事。这类男人稀罕的猎物是,既有床上取悦伴侣的经验,又有睿智的应变,偶尔狡诈,偶尔贤淑,披着矜持的铠甲,由男人握刀刺穿,矜持逐渐褪色,浮现出适可而止的放荡热辣,红尘戏子的搔首弄姿和良家妇女的风姿绰约同样是两码事,高段位的一寸寸剖析出来的骚,是最无往不胜的骚。而相比少妇的我,栾文少的恰恰是我扭捏又狂野、燎起了男人教唆欲和征服欲的婊而不露声色的味道。
她在我的奚落下面不改色,“我来求和。”
我居高临下俯望她,“替谁求和。”
“梁局。”她说完发觉不妥,“梁先生。”
我讶异,并未反唇相讥,而是挪动两步,伸手把玩一樽搁在窗台的玉器,“这是什么。”
只有我们两人在,栾文以为我与她说话,她回答我,“是玉蟾蜍。”
我托在掌心轻蔑嗤笑,“不就是癞蛤蟆吗,镀了一层金镶玉,当自己是珍奇了?桩桩件件的事,都敢摆不正位置插一脚吗。”
我瞥了她一眼,“我孤陋寡闻了,我和钧时流程还在探讨着,栾小姐迫不及待享有梁太太的光环吗。”
栾文不愧是严昭亲自栽培的卧底,虽然手段稚嫩,她挺沉得住气,她神色不卑不亢直视我,“我知道我有几斤几两,梁太太不必假想我为情敌绊脚石,梁先生会离婚,是梁太太低估了有头有脸的丈夫在忠贞范畴的器重度,你太侥幸,丈夫情夫之间优柔寡断,导致婚姻走上了穷途末路,您出轨在先,我绝非是决定性的因素。”
她重新坐回沙发,“天道轮回,不干系我这小角色的。”
我拾起抽屉里的剪子,修理着阳台吊兰杂乱的枝桠,招呼保姆端晚餐,阿荣沏了两杯茶水,刚要给栾文,我出声制止他,“我这里的东西,栾小姐一滴喝不得。”
阿荣一怔,我观赏着修剪完毕的君子兰,“卸磨杀驴是你们严先生的惯用伎俩,他不在场,我要承担性命的。”
阿荣蹙眉看纹丝不动的栾文,“栾小姐,抱歉了。”
“梁太太不需要挑拨离间,他的毒辣暴戾坊间传言我不聋。可他没害过我,你的担忧是多余的,我和严先生的缘分,也差不多尽了。”
正在这工夫,庭院外爆发出尖锐的刹车响,我下意识瞧落地窗,后车门推开,面容冷峻的男人迈下后,裤腿坠在一处没蒸发的雨后坑洼里,白衣白裤掠过污浊泥泞,上台阶时却纤尘不染,风华玉立。
严昭步伐稳健解着西装的铂金纽扣,偏头交待下属一桩项目的合约,薄唇皓齿温润到极致,乍一看像极了多情又寡义的风流浪子,他才跨进玄关,解扣的动作一顿,栾文颤颤惊惊的目光撞上他,“严先生。”
严昭微愣只一闪而过,随即加速解开所有纽扣,“我的住处,你要知分寸。不适宜你来,你避免来。”
栾文二话不说,噗通跪倒在地,她情绪激动恳求着,“七年了,我唯一一次贸然不请自来,严先生。”
严昭凝视她几秒,脱下外套递给阿荣,“今晚我在家,码头你盯住。”
阿荣挂好衣架,识趣退出别墅。
严昭踱步向我,语气温柔犹如三月的潺潺春水,“梁夫人吃饭了吗。”
我说气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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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拉住我的手,“因为谁。”
“你瞎吗?”我嗔怨着抽出,“严先生的红颜知己从西门排到北门,图什么给我占一席之地了,犯贱吗。”
我不给严昭留颜面,他无奈又好笑,“原来是因为我。”
他牵着我坐在餐桌,他吃饭不爱说话,栾文几乎麻了腿,他抓着乌木筷子,在瓷盘内挑拣蔬菜,这才搭理她,“他去过吗。”
栾文小心翼翼摇头,“自从他与许小姐签署了财产协议书,再未出现。”
严昭睥睨她,“那你来做什么。”
“我求您,求您给我活路,我只能将功补过,梁先生才会原谅我。”
栾文声泪俱下,生性冷漠的严昭自始至终沉默着,像面对一颗无关紧要的废子,虚伪的怜悯都懒得演绎,“哭够了吗。”
栾文吓得脸色煞白,啜泣也戛然而止。
严昭撂下筷子,擦拭着嘴角,一脸不厌其烦,“我为什么与梁钧时和解,我们有不合吗。”
栾文哑口无言,她匍匐在一块冰凉的瓷砖,瑟瑟战栗,“严先生是社会慈善家,宽仁处世,您没仇人。梁先生辞了官衔,他无权无势,实在不配严先生关注他。”
“无权无势吗。”严昭慢条斯理站起绕过椅子,他用方帕裹住手指,倾身抬起她下巴,“可他有钱。不混官场的梁局长,会专心致志攻克盛安,报夺妻之恨和毁他仕途名誉的宿怨。没有盛安做幌子,码头的买卖能做得顺利吗,能有正经的名头吗,他剑指的依然是我。”
栾文涕泗横流,“十七岁那年,严先生收养我在侨城的尼姑庵,您告诫我,这样的地方,凭谁也搜查不到我父亲是毒贩,待我长大,您还我选择人生的自由。我问您,您关照我的缘由,您说我父亲效忠您,宁死不出卖您,江湖道义,他为您死,您周全他一家老小。您在禁毒大队的眼皮底下抹掉我的背景,销焚了我的窝藏罪名,救我出深牢大狱,您教我肩负着家破人亡历史的女人,儿女情长是累赘,您教我杀鸡取卵,教我分辨男人的虚情假意,教我欺骗梁先生,如今我大胆教您一句,旗开得胜,穷寇莫追。”
他两指发力,捏得她窒息,“卸任的梁钧时,一日不除,我无法安宁。”
泪水迅速湮没栾文的整张面颊,“严先生,您要逼死他吗?”
严昭眯眼打量她,“你要为我安排你迷惑的人,堂而皇之背叛我吗。”
他甩了她一个趔趄,严昭的反感令栾文发疯一般嘶吼,“严先生!您看在我对您言听计从的份儿上,您应允我一回吧,我当牛做马偿还您的恩德!您和梁先生议和,他才肯要我的啊!”
两名保镖一左一右架住栾文,她愈是大喊大叫,这群人愈是无动于衷,强制捆住她离开了别墅。
严昭扔了方帕,带着阿荣进入书房商议赌场的事,我打发保姆收拾了餐厅的碗筷,利用这份空闲拿了手机隐匿在主卧的纱帘后,拨通梁钧时龙达办公室的座机。
接听的是他秘书,我吩咐对方梁钧时在茶楼209包厢设置的暗号,他压低声,“夫人,梁总等您许久了。”
他转接到内线,听筒那端传来梁钧时沉着磁性的嗓音,“有事。”
我透过摇曳的绒帘空隙窥伺着紧闭的屋门,“栾文被你策反了吗。”
他死寂了好一会儿,“没有。”
“严昭弃了她,手下差点动了家伙。”
梁钧时有一丝惊愕,“什么时候。”
“半小时前,她以你的立场和严昭反目,假如不是你招安了她,授意她演戏,我认为栾文有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