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1 / 1)

他转动我的海绵椅,捋了捋碍事的碎发,将我的脸蛋清晰露出,“好好玩。”

佘太太眉开眼笑,“得嘞,有梁局的话,我们也不留情了。保不齐梁太太的衣裳都得搭进去。”

梁钧时理正帽子,“我夫人的技术,留情也未必能赢她。”

他在一屋子的嬉笑怒骂中跨出包房,我松了紧握的拳头,长吁一口气。

真是险象环生,佘太太别有深意的耳环差点要了我的命。我明白了她的来者不善,又拿捏不准她真正的醉翁之意,她丈夫佘长路现在的地位胜过蒋保平绝非一星半点,她没理由效劳大势已去的虎落平阳,不明目标的敌人是最强劲的敌人,我不着痕迹疏远了她。又打了一轮后马太太有事,场子三缺一自然打不成了,我刚要告辞,崔太太抢先拦住我,“梁太太,我得叨扰您了,周三是邵太太四十五岁生日,她先生和您男人在系统里颇有渊源,我不了解金银饰物,您旗下有企业,不愁见闻,是珠宝的行家,您替我把把关?”

我谦虚说我也碰运气的,别耽误了你对邵太太的美意。

她倒无所谓,“邵太太高兴了,我备厚礼感激你,讨好她砸了,是我没出息,我怪你什么呀。”

她连拖带拽把我拉出了牌室,佘太太抻脖子问去处,崔太太嘴快,告诉她逛珠宝城,她喜滋滋追着,“巧了,我娘家侄女下月末结婚,她是孝顺的晚辈,我置办翡翠打着她的幌子送亲家婆婆,华茂的珠宝楼吧?那里的玉成色在市场绝迹了的。”

039原来你都知道(下)

她们聊得热火朝天,我懒得参与,载着车泊在华茂的珠宝店门前,我跟着崔太太流连在钻石区,她没寻觅到入眼的,又独自去了翡翠区,我看上一款梨形钻雕饰的项链,柜员从柜台后走出,托着一只绒盒,盒盖并没扣上,经理赔笑取出项链给我过目,“是这款吗。”

我说是。

他格外为难,“梁太太,梁局订购了。”

我拧眉,“最近吗。”

他说就刚才,七点来取。

踱步到我这方的佘太太蓦地惊呼,咫尺之遥的玻璃架投射的一双人影吸引了我,我仓皇扭头,黄昏的步行街橱窗鳞次栉比,在一簇簇烛光的深处,栾文挽着梁钧时的臂弯,和他笑谈什么,后者拎着购物袋,顺从她的倚靠,和谐又岁月静好,像在时光的长河里,指尖按了暂停键,任它美不胜收,任它肆意生长。

他们出现得毫无征兆,不只我,和我并列试项链的佘太太也窥伺得彻彻底底。

我遏制住惊涛骇浪的崩溃,强颜欢笑打马虎眼,“他同事的遗孤,钧时有报备的。我当多了不得的大事,佘太太你太大惊小怪了。”

佘太太交给柜员刷卡,她凝望着没入人海中的梁钧时背影,“梁太太,何必此地无银呢。都是夫家大富大贵的女人,谁心里没兜着二两苦楚。与其自圆其说,您冷暖自知就行。”

在屏风那边选购珠宝的崔太太觉察了些许端倪,试探喊了句,“梁太太,梁局会议结束这么早吗。”

我没解释,局促和崔太太道了别,行色匆匆迈出珠宝楼。

我回到檀府打发保姆在宾馆住一宿,她不明所以问原由,我说家里来客人多,不方便。

她挺聪明的,没再多问,收拾了客房在九点钟时离开公寓,我不露声色上楼,反锁了浴室门洗澡,我慢条斯理的换睡裙,晾干头发,再下楼梁钧时果然在客厅。

他坐在沙发,捧着一摞文件批阅,他听见脚步声撩眼皮,语气不咸不淡,“困了。”

我端着一杯热茶,搁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睡不着。”

他嗯,“有心事。”

我伫立着,“散会是几点。”

他随口答,“七点钟。”

我意味深长,“散了会,折腾珠宝楼了。”

梁钧时掀开杯盖的动作一滞,“你听了什么流言。”

“钧时,流言是假吗。”

嘶鸣的车笛在庭院响起,我发现停着的汽车没熄火,秘书在驾驶位翻找着什么,他迅速拿着一封牛皮纸信函走进玄关,他喘息着朝我毕恭毕敬鞠躬,“夫人,我送资料来。”

我注视着梁钧时接过信封,他打开浏览了一遍,面孔三分平和七分阴鸷,“忍了六天,不像你温驯的脾气,你是能忍一辈子的女人。是感同身受吗。”

他说完力道凶狠朝空中丢了手里掐出褶皱的一摞相片,洋洋洒洒坠在我脚下,尖锐的棱角割破裸露的脚踝,渗出淅淅沥沥的血珠,我疼得抽气,他很少暴躁,他是喜形不于色的男人,五年来争执都屈指可数,他突如其来的雷霆之怒震撼了我。

我昏了头,一味排遣那份委屈,“佘太太和崔太太撞见你陪着栾文逛街,你不顾忌婚姻家庭,总该顾忌你的清誉前途。你一世英名要毁于一旦吗。是,我不像不顾全大局的女人,你有你的考虑,你衡量可为、不可为的标准,钧时,你早晨对我讲,二十年纤尘不染,栾文是什么。”

“她什么都不是。”梁钧时指着地毯散乱的相片,“你看清楚。”

我低下头,勾住我裙摆的赫然是我和严昭在侨城私会的照片。

我顿时脸色惨白。

秘书只瞧了一秒,便尴尬移开视线,清了清嗓子说,“对方是匿名送到局里的,不排除挑拨离间的企图。”

梁钧时两手交叉抵在眉心,他太阳穴的青筋在幽暗的灯火下层层毕现,咬紧了后槽牙,“她安分守己,会有可趁之机吗。”

秘书不再辩驳,梁钧时踩着其中最亲密的一张特写,我偎在严昭怀里,眉梢眼角风情万种,他薄唇挨着我面颊,身后是万丈夕阳。

我四肢麻木而战栗,不由自主退了几步,墙壁堵塞了我的路,我退无可退。

梁钧时含有一丝嘲笑,“许安,如果不是这堆照片,枪抵在我心脏,我不信上面的女人是你。”

早知有东窗事发的一日,却没想到来得猝不及防,我眼底光芒尽失,沉寂如一潭死水,嘶哑开口,“你都知道了。”

他点了一支烟,手微微发颤,“你打算瞒我多久。”

我攥着染了血的衣袂,“你知道了多久。”

他大口吸食,“我在等你坦白。”

我被抽干了氧气,霎那瘫软,捂着狼狈的自己泪流满面,永不见天日是多么有趣的笑话,我的放纵,我的恣意而为,我释放的寂寞,我不加掩饰的享乐,它短暂却伤筋动骨,挖心蚀肉。

情债血偿,何其公平。

我犹豫着如何面对这一幕,是撒谎欲盖弥彰,还是和盘托出,梁钧时忽然撕开了我衣领,蹭干净了我肩膀涂抹的厚重脂粉,藏匿在海底的疤痕,浮现了它的全貌。

那象征着婚外恋的烙印,击溃了我仅剩的防线,我不战而败,自食苦果的一天,任何人都逃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