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顿时闭口不言。
026 暗渡陈仓(上)
在梁钧时的命令下,此次参与围剿的三十五名便衣卧底在槐中路与171国道全线收兵,四十八个爆破的摄像头清空了全部行驶录像,包括那辆奔驰500除了我之外搭载的其余人,画像,样貌,衣着,口音,凡是可以引导对方暴露的蛛丝马迹,我以车内昏暗、绑匪寡言为借口逐一搪塞,最终一无所获。
庆幸严昭、梁钧时交锋以来,他被摆了不止一道,出动前他守口如瓶,并未向上级汇报这次任务,不至于挨处分,梁钧时叮嘱我安心养伤,他在侨城需要一段时日处理,我痊愈一起回家,他整理好制服,一名下属风风火火冲进病房,“梁局,伊鲁被拘押了。十里洋场的后院缴获了五十斤成分涉毒的违禁烟草。”
梁钧时摸出烟盒,续了第二支烟,“他接头的对象是谁。”
下属愁眉苦脸,“伊鲁是缅甸籍,烟草在边境谈不上犯罪,他坚持二十四小时不吐口,缅甸警方要引渡回国的,暂时他否认了销赃,说不知道严昭是谁。”
梁钧时喷出一口雾霭,白炽灯笼罩着俊武的眉目,“我琢磨他死咬。严昭这艘船没登峰造极的能耐轻易颠覆不了,即使有,伊鲁会掂量严昭手下报复寻仇,你我都清楚,这些人有了矛盾,很少通过白道解决,有他们见血的方式,伊鲁的名号和颜面不允许自己投诚,出卖严昭是违背道义。”
下属无可奈何,“那您的指示是?”
梁钧时掐灭烟蒂,“释放伊鲁,派眼线寸步不离监控他,我笃定,严昭和他还会再接头。”
梁钧时率领这拨部下匆匆离开医院,凌晨五点多时,窗帘虚掩的天际泛着恍惚的鱼肚白,我一夜未眠,护士进门为我替换脚踝的药膏,我觉得她眼熟,便试探着请她摘下口罩,她倒配合,她摘的同时唤了声梁太太,我大惊失色,“陈琪?”
她压低护士帽的帽檐,“严先生吩咐我交给你一件东西。”
她从口袋内取出信封,拆开封条,是手写的信笺,她扒着门框的格子玻璃东张西望,我没忍住问她严昭脱险了吗。
她意味深长笑,“自然,严先生想对梁太太说的话,都在纸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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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琪留下医用药盒扬长而去,我看了一眼字条,短短一行字,字迹潦草而苍劲,像极了男人桀骜不驯的模样,我攒成一团塞在枕头下,拉开拿手机抽屉联络杨丽,“你竖起耳朵,27号你陪我来了侨城,在宝安路的富丽度假村泡温泉,这里有你一个亲密的朋友,28号她请客吃饭,在另一处偏远的酒店,因此度假村同一天接待了谁,有什么异常,你一无所知。29号下午你老公接你回家。”
杨丽一头雾水,“侨城?你做什么了?”
“我惹了点刑事上的麻烦。”我捂着听筒,警惕观察医院寂静的走廊,“钧时的下属是侦查审讯的老油条,我教你的,你要一字不落复述。你不被揪住马脚,这事就平安无恙了,我有我的招数敷衍。”
我和杨丽多年姐妹儿,我破天荒这么严肃,她顿时察觉发生了棘手的大事,她沉默半晌,“许安,你出轨了?”
我眉骨噗通跳,像一坛烈酒蹿起的后劲儿,撞得脑袋疼,我本能反驳,“没有。”
她说你从不向梁钧时撒谎。
我心烦意乱,“是意外,再不会有下次了。”
我挂断这通电话,掰折了sim卡抛出窗外,严昭有我的号码,这场风波平息之前,我必须和他切割得干干脆脆。
我浑浑噩噩的睡了一觉,睡到临近中午,躺在床上迷糊睁开眼时,视线里是一张模糊但不像是梦境的脸。
他眼眸荡漾着柔软缱绻的春风,他眨了一下,无关咒语,万千星辰坠入他瞳仁,是朝生暮死的孤勇,是积蓄在汹涌的鬼怪潮里救赎堕落者的阳光,冗长,肆意流浪,幽邃,容纳浮沉。他的鼻梁很高,不宽不窄,有墨镜架遗留的红痕,他的发际线犹如画出的一样,流畅的圆润中是一丝英朗不凡的棱角,发浓密乌黑,有淡淡的香味。
有一缕垂在我睫毛,纤细坚韧,我咽喉发痒,像葬了一抔尘灰,我难耐咳嗽着,清晰的触感让我明白这的确并非梦境。
我辨清伏在我上方静默凝视我的男人是林焉迟,我一瞬间打了个激灵,完全苏醒,我猝不及防爬起,惊慌失措磕在他额头,我的唇沿着他下巴掠过,亲吻得结结实实,他的下巴比钢铁硬,温度是滚烫的,他的一股气息钻进我五脏六腑,搅成泛滥的沼泽,我退了一厘又一厘,直到背倚着墙壁,退无可退,我蜷缩在床头,不可思议望着他,“林先生?”
他指尖揉捻额头,却是我的额头,将我灼烧的皮肤按摩得消减了肿痛,“分别了两日,温泉共浴的情意梁太太还记得。你对我出乎意料的温存,我很诧异,也欢喜。”
林焉迟失了分寸的亲密行为令我无所适从,我冷着面孔回避他,“钧时不在。”
他收回手,松了松脖颈勒紧的纽扣,循着墙角的沙发坐下,“我不找他。”
矮桌搁置着一套清洗过的红釉茶具,我摔伤后,梁钧时将办公地点由市局大楼搬迁到病房,下属来来往往,终归是要当作待客的。
林焉迟慢条斯理挑选着茶杯,“梁太太,我从未见过将红杏出墙的戏码演绎得如此荡气回肠。”
我随手抄了本书,捧在膝盖翻阅着,“林先生的意思,我不晓得。”
他轻描淡写举起一封字条,翻来覆去观赏着,“梁局眼皮底下,梁太太竟敢和奸夫书信传情,暗渡陈仓。”
我看清他掌心的是我藏在枕下的信,一刹脸色骤变,我飞奔下床意欲抢夺过来,他十分迅速摁在腰腹的皮带扣,一半神圣肃穆,一半风流倜傥,似乎我再深入一寸,他便要扣一扇勾引他的帽子在我头顶。我厮磨的五指当即停在咫尺之遥的半空。
026 暗渡陈仓(下)
他不认为这举止多么不合礼数,若无其事双腿交叠,“我准备和太太谈一桩买卖。
合作愉快,这封信连同我所了解的秘密石沉大海,合作不愉快,另当别论。”
我无比懊悔一念之差跑去了温泉池,以致如今被他逼上梁山,可就算我不去,林焉迟也有得是契机揭穿这份奸情,他不诧异我跟随严昭在侨城幽会,证明他早已心知肚明,可是他从何渠道得知,是谜团。
我硬着头皮问,“你要谈什么买卖。”
他敲击着沙发扶手,“很简单。蔡斌打算依附严昭在侨城混碗饭吃,严昭百般刁难,最好梁太太能从中说和,你用什么手段都无妨。”
他一席话我如梦初醒,我不可置信看着他,“蔡斌的幕后主谋果然是你。”
他食指横在唇间,暧昧戳点着,“梁太太看得起我,蔡斌与我是点头之交。所谓深交,他还不配。”林焉迟把玩陶瓷茶托,“恩怨是非,我不感兴趣。我只感兴趣梁夫人是否与我买卖。”
我神情讳莫如深,“林先生到底是何方神圣。黑白哪条道的。”
他慵懒垫在茶盏下,“我最后一次说,哪一路我也不屑一顾。
我赚不义之财,善小,恶小,心情好我都做。我卸去了政界的铠甲,是随心所欲的自由身。我既无梁钧时的刚正不阿,也无严昭的灭绝人性,哪里的风舒坦,我就倒向哪里。”
我一言不发盯着林焉迟,他的恐怖在于他的不可控性,他的企图,他的背景,他的雄心,被缜密地填埋在面具之下,谁也猜不透,更摸不着边际。他佩戴的又不单纯是面具,老谋深算的狡猾奸诈、变幻莫测的城府,生长在他的骨子里,盘根错节浸入血肉,如果严昭的危险是后天磨砺的极致的危险,那么林焉迟的危险是与生俱来的有商量余地的危险。他沉稳,和煦,简约,他总是笑着,笑着施展他的魅力,他的毒气,也恰恰是这一点与众不同,反而加重了他带给对手的窒息感。
有人擅长一刀致死,有人擅长绵里藏针,一刀致死在某种意义不可惧,绵里藏针是玩弄尔虞我诈的真正行家。
我深呼吸,“严昭对蔡斌的来历疑窦丛生,你认识他比我久,要逆转乾坤很难办,我和他确实有关系,但他的事我不过问,我贸然要他帮助素不相识的人,我没理由。”
林焉迟自始至终非常和善,他喝光了茶水,起身系纽扣,“梁太太如何说服自己的情夫安插蔡斌,是你的事,我只要结果。”
他将信纸握在掌中,踱步走向门口,我朝他背影说,“林先生,一锤子的买卖,我办成了,从此互不相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