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1 / 1)

我疲惫得很,倦怠挥手,“撤了吧,记在我账上。”

侍者拦住我去路,“梁太太,有客人买单了。”

我脚步一顿,“什么来头。”

侍者指百米之遥的亭子,“那位西装革履的先生。”

梁钧时今时今日的地位,在同僚眼中是荆棘锐刺,不留情面扎人锋狠,憎恨他又无计可施。而在走私商贾的眼中是香饽饽,胜似真金白银的大佛,他一声令下紧闭的闸门轰然打开,光明正大拿不下他,旁门左道则不计其数。

“他结账了吗。”

侍者回答还没。

“我给他结了。一分不欠,记住了?”

他点头。

我跨下台阶,穿梭过一株株白雪般晶莹圆润的玉兰树,循着垂地的帷幔靠近长亭深处,纤细的竹条织成一幕帘,流苏穗子在花海中荡漾,风华正茂的男子端坐在半尺宽的丝绸屏风后,图上描摹着糜艳的春宫仕女,衬得他姿容风流,面如冠玉。

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有条不紊掠过漆釉茶具,清洗着陶瓷,一阵激烈的风卷起帷幔,卷向房梁,他栖身在四面空置的瓦墙,银灰色衬衫在黄昏余晖下泛着幽蓝的芒,他搭在椅背的深色风衣,丝滑平整的绸缎里衬光可鉴人。

是漫无边际的景色醉人,是蜿蜒瑰丽的晚霞明艳,他的阴冷奸险竟萌生一缕温柔,点燃的茶炉喷涌出淅淅沥沥的苗,火光折射他的脸,他不声不响拂掉肩膀残落的玉兰。

这世上的男人千姿百态,或英勇或孬种,或俊或丑,或粗犷或阴柔,像严昭一样夺目诱人的寥寥无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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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如此诡异极端。

我初遇他在狭窄的巷子,四分五裂的路灯遮掩了他大半轮廓,他只露一双惊心动魄的眼睛,明亮如鹰隼。他来得仓促神秘,走得恣意潇洒。我平生所见,严昭最嗜血暴戾,他戴着猎杀的面具,妄图铲除与之为敌的所有人,夷四海升平为人间炼狱。我想象着他是梁钧时档案中藐视一切的狂徒,活该千刀万剐,他却在之后的每一次重逢斯文翩翩,谈笑风生。

我失神之际,亭子的西南角闯进一名女人,她背对我和严昭谈论着什么,她越是若隐若现,我越是似曾相识。我不信巧合,所谓的巧合,必定是某一方的别有用心,我悄无声息掀开竹帘,辨认清楚女人的样貌,我大惊失色,脱口而出喊她名字,“陈琪?”

女人扭头,她怀中捧着一份企划书,扉页一行硕大的楷书在一盏香料熏染的白炽灯下烁烁逼人。

万华项目的企划书。

我与陈琪四目相对,她镇定自若扫视错愕的我,“梁太太,恭候您多时了。”

她缓缓侧身,站在角落,一桌之隔的严昭慢条斯理饮茶,由远及近的香是西湖龙井的芳香,他从容不迫的模样令我一刹如梦初醒,“你是他的人?”

她面不改色,“梁太太,我是钱的人。”

我阴恻恻反问,“他给得钱多吗。”

她思索了片刻,“不如梁夫人阔绰。”

我根本不理会她的鬼话,我收敛了怒气直奔茶桌,炉火不旺不衰,在玉兰的相映下,严昭凌厉的桃花眼蒙上如丝般的多情,“严先生好雅兴。”

他怡然自得掸水面的碎茶,“阳春白雪,梁夫人尝尝吗。”

我神色难堪,“你跟踪我。”

他似笑非笑,“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严昭在商场手眼通天,他倒不至于用下三滥的小人行径,他好奇我的踪迹,有得是办法调查我。

我冷飕飕瞥了一眼陈琪,她缄默不语撂下资料,退出了竹帘,我连招呼也不屑打,擅自做主捡起文件夹,从头至尾浏览完全部,我诧异于龙达的机密附件怎会落在严昭手里,梁钧时一贯谨慎,没人能钻他的漏洞。

我翻到最末页,落款是1月4号。我不露声色盘估日子,严昭早在竞标前,就把后续的每一环节算计得恰到好处。

我面无表情抬眸,“我以为严先生扮牡丹亭的小生,是企图勾引我,原来生意场上你唱戏唱得更精妙,这一出挥泪斩马谡,舍小取大。你在竞标仪式装作输给梁钧时黯然败阵,布下万华是肥肉却胃口不够享用的舆论陷阱,瞒天过海择得干干净净,也将龙达推上风口浪尖,两个亿的关卡你才弃标,证明你有多渴望收归囊中,梁钧时忌惮你不可能轻易罢休,急不可待投入了施工确保项目尘埃落定,众所周知,地皮建设开发得太匆忙了,工人的安全隐患,资金链的衔接统统不成熟,在最满城风雨的节骨眼,你制造祸端是一击制命的。”

严昭端起茶杯嗅了嗅茶香,他眉间是运筹帷幄的邪气,“梁夫人的七巧玲珑心,我欲罢不能。”

我咬牙切齿拎茶壶反手一泼,沸腾的茶雾洒在桌面和瓷碟,他的衬衫也溅了几滴,滚烫的沫子渗入扣眼,他无动于衷。

017 原来你拿我当一枚棋子

严昭的左腕迅速烫红,殃及了咫尺之遥的陶瓷杯,仅剩的半盏倾洒浇灭了茶炉的炭,灰烬弥漫着青烟,他视线梭巡过我制造灾祸的手,莫名其妙问了句,“伤着了吗。

我丢了茶壶一字不吭,他打量我裸露的肌肤确定完好无损,才悠闲晃着杯壁,“自古兵不厌诈,梁钧时与我为敌,利用他的官职挡我的路,盛安算计龙达,有过错吗。”

我恨得咬牙切齿,“你宁可陪葬,糟蹋万华这棵摇钱树,也要坑害他血本无归。”

“在你眼中,他败给我是我不仁不义,我败给他是理所应当,这对我公平吗。”严昭斯文中是猖獗的匪气,“我做了十几年买卖,梁钧时最不识抬举。我软硬兼施,他油盐不进,他不肯和平共处,自然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他轻蔑扬眉,“梁夫人的丈夫,似乎没赢过我。”

黑白交锋是一盘散沙,狂风乍起的海浪作棋盘,或明或暗的沙砾作棋子,梁钧时生涯的大半在一线,他坦荡且直率,坚韧无畏,至于那些不见硝烟的群雄逐鹿,他不得已浮沉应付,却没改变他骨子里的清白正义。梁钧时的智勇双全,在博弈歪门邪道出身的严昭时,可谓溃不成军。他不够狠毒,不够奸诈,严昭擅长阴谋诡计,遇佛杀佛遇鬼杀鬼,良知束缚不了他,他早已成魔。

候在廊檐下的侍者听见茶壶碎裂的声音,匆匆换了一壶新茶,我注视着他衣袂拂过的皎洁如霜的玉兰,他的唇沾染了碧绿的茶色,在这十尺四方的长亭内,形容不出的风华俊秀。

严昭重新斟了一杯,“商海厮杀,有笑傲巅峰的人,同样倾家荡产的也不计其数,血本无归的代价很没意思。声名狼藉腹背受敌,是最有意思的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