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1 / 1)

男人招呼完毕顺序在首排的竞标法人,唯独落下了被我途中截杀的严昭。我兀自盘算着怎么踢他出局,龙达最棘手的劲敌是盛安,硬碰硬未必讨便宜,歪门邪道应付他,严昭反而措手不及,一旦他败北,万华毫无疑问收归在梁钧时的囊中。

宾客陆续进入主会场,我怡然自得倚着柱子吃糕点,死守严昭,他凭借不干不净的生意发家,扭转乾坤的道行无人能敌,我要防备他在临门一脚时给梁钧时致命一击。

严昭比我还气定神闲,他有条不紊摸出烟盒点了一支黄鹤楼,我隔着雾霭嗤笑,“严先生磨我的性子呢。”

他拨弄打火机盖,“我记得你讨厌烟。”

我完全不领情他对我的细致入微,“不讨厌,我会吸。”

他随手抛了一根,我没接,任由烟颠簸在皎洁的大理石砖,“钧时不喜欢我抽烟。”

他淡淡嗯,“你喜欢吗。”

我思索了几秒,“偶尔犯烟瘾,偷偷吸。”

他慵懒撩眼皮,“梁夫人的婚姻受制于管束,连喜欢什么都不自由。”

我凝望着那支被遗忘在桌角的烟,“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平民百姓不受管束的婚姻,嫁不了像钧时位高权重又忠贞体贴的男人。”

他捏了一颗樱桃沉入浮荡的水面,“梁夫人和我在一起时,喜欢什么就做什么。尽管我也能抗衡梁局,品德足够体贴,但不舍得梁夫人委屈。”

有的男人甜言蜜语是破锣,无时无刻在哄骗猎物,惯性勾引,廉价且令人憎恶。有的男人柔情蜜意是雨露,拂过荒漠山丘,浇灌枯萎的沙洲,它温情动听,诱人沦陷。

严昭便是后者。

我诧异盯着他的唇,那张唇长得削薄却弧度柔和,湿润时有味道,干涸时像播种了蛊,想舔舐它,触摸它。

那夜在浴室赤裸糜艳的场景纷至杳来,割裂开一道口子,我终于明白出轨为什么是零次和无数次。

偷情具备魔力。

它是包裹了砂糖的鸩毒,一层甜一层苦,甜麻痹了人性道德与灵魂,岁月一页页揭开,最初的耻辱良知消耗殆尽,迷途知返说来简单,需要多大的毅力和克制。感性的女人尤其困难。

我失神之际,严昭越过我头顶,他原本无波无澜的眼眸卷着细碎的暗流,“你丈夫。”

我迅速回过神,循着严昭别有深意的目光张望门口,我在人海攒动中辨认出的确是梁钧时,他身后簇拥着四名公关部的高层,同他一般洋装革履,步伐沉着,只不过梁钧时和严昭都选择更换了保守的商务款,我破天荒见他穿米白色的缎面西装,他一贯不喜华而不实的材质,棉和羊毛是生活里的钟爱,特别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有三百六十天披着缉毒警制服。

梁钧时非常回避名利场形形色色的交际逢源,不该碰的一律不沾,同僚贿赂他根本没门儿,久而久之得罪遍了名流权贵,他更置之度外,这些场合他自然是百年一遇的稀客,刚露面就被企业领导牵绊住,相距百米之遥的他应酬中忙里偷闲朝我微笑点了下头,与此同时严昭的秘书转述的模棱两可的答复逼急了上这艘船心切的曹长年,他带着曹小姐从我要离开的路迎上来,我退无可退,惊慌无措下躲在一株数尺高的盆景后。

曹长年是我的旧识,07年底我曾委托他的渠道拿下一单价值过亿的项目,梁钧时虽然授意我按规矩办事,但曹长年刁钻的企图惹恼了我,我施展花花肠子坑了他一笔,就此结下梁子。

曹小姐在曹长年一番客套后的怂恿下,轻声细语对严昭说,“我倾慕严先生。”

我端着酒杯看乐子,陪外甥竞标的蒋太太恰好经过我这里,她从侍者盘子内选了一杯橙汁,顺理成章站在我旁边说曹长年退居二线后,顶替他位置的是他在职时一手提拔的后生。

我注视着那仿佛千年狐狸洞里养成的邪气逼慑的男人,何止千年,万年的老谋深算也绰绰有余,他既不亲近也不疏离,“哦?我有什么值得曹小姐倾慕。”

曹辛耳根子绯红,头也埋得极低,“眼界和胆识。”

严昭视线徘徊她的面颊,他眉目间与生俱来的风流在灯火映衬下煞是明朗冷峻,“泡少妇算胆识吗。”

众人当他在打趣,纷纷一笑而过,他停顿片刻补充,“泡对了人又算眼界吗。”

曹长年竭力卖弄口才推销牵线,“曹辛没出阁。”

严昭笑而不语。

我用杯口遮挡自己心虚的脸色,和同样兴致勃勃打量这一幕的蒋太太欲盖弥彰,“严老板真多情。少妇他也吃。”

蒋太太习以为常,“钧时这样疼爱妻子的男人,世上有多少呢。何况有钱有势一副自由身,睡成千上百的女人都是人之常情。愿打愿挨。”

我饮了口酒,“他没老婆吗。”

蒋太太摩挲着新做的指甲,“他的一切都成谜,钧时明里暗里跟进他,梁太太不知道吗。”

我一言不发看对面的梁钧时,他很快从四面八方的骚乱中抽身向我走来,蒋太太在这工夫说,“梨园的牡丹亭,我一直在回味。”

我不想提这茬,又只能硬着头皮,“蒋太太满意,我的苦心没白费。”

她嫌果汁酸涩,换了香槟,梁钧时正好抵达她面前,她顺手拿了红酒递给他,“严先生唱柳梦梅,我和老蒋说了,他骂我老眼昏花。”

梁钧时接过一怔,他难以置信,“还唱了戏。”

蒋太太捅了捅我臂肘,“梁太太没和钧时说吗?”

我装作幡然醒悟敲打额头,“有的,哼了唱腔,戏文不多。只顾筹备蒋老先生的寿礼了,小事没搁在心上。”

蒋太太听了顿时眉开眼笑,“保平不计较的。钧时,你考虑清楚了吗。”

我背过身整理着梁钧时的衬衫,他回答得四平八稳无懈可击,“上级拖延了落实我处分的时间,蒋老先生的恩情,这一点我是清楚的。”

蒋太太哪是梁钧时这种仕途老油条玩儿文字游戏的对手,而且官僚说话含蓄婉转不留把柄是人尽皆知,她误以为稳妥了,叮嘱梁钧时早点和蒋保平面谈。

他高大魁梧的轮廓洒下一团阴影,把我彻底笼罩其中,变得灰蒙蒙的,我放缓动作,余光不着痕迹瞟那一端的曹辛,她越说越小声,被宾客的起哄吞没,曹长年恨铁不成钢替她说,“她从我夫人口中了解严总三十五岁一手创建了盛安。”

严昭不露声色拆台,“三十三岁。曹家上下应该对我也并非很关注。”

曹长年尴尬笑,“那更年轻了,严总的魄力是万里挑一。”

严昭挑逗着羞涩窘迫的曹辛,“曹小姐漂亮伶俐,遗憾记性差了点,讲得长远些,万一往后记混了谁是丈夫,我醉酒下手难免重。”

曹辛一抖,“严总打女人?”

严昭一本正经胡诌,“不常打。”

曹辛一阵青一阵白,他慢条斯理摇晃着玻璃杯,“平日打,周末假期休息。之前有过不少女人,可惜不禁打,跑了。”

他朝前跨了一步,讳莫如深压低声,“曹小姐强健,我不担忧你禁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