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桃点头,她解释说:“爹娘不想我在山外多待,三年就够了。我心想也是,认点字能写信传信就行了,我看大哥大嫂他们回山后没怎么看书也没练过字,在学堂里多学几本书少学几本书好像没区别,在山外多待两年也是浪费时间。我要是在山外多耽误两年,五年后我回山,不说公主陵,就是定远侯陵也万事已有定局,我什么都插不上手。在山外待个三年就回来,说不准还能掐着尾巴为陵里出份力,到时候春仙大哥让我管点事就行。”
说到最后,陶桃美滋滋的。
冬仙撑着身子坐起来,她靠坐在墙头,叹服道:“你挺有想法,我是服气了,你们这种人的脑子天生比我们灵光。春涧要是像她两个姑姑就好了,有你们三分的机灵劲,她以后就吃不了亏。”
陶桃得意地咧嘴笑,一转眼却见她姐满脸的不赞同。
“什么叫尘埃落定?你以为过个三五年,陵里万事皆定,不会再有改变了?”陶椿问。
陶桃是这个想法,她疑惑道:“不是吗?你们陵只用一年就变好了,各个管事也定下来了。”
“不,公主陵还在摸索中前进,关于榨油,今年会增添菜籽油,后年或许会添上芝麻油,以后或许还会试着榨苞谷油、核桃油等等。榨油机在深山老林是宝贝,在山外不是,每年都有出山念书的孩子,每年也有回来的,保不准明年其他陵就会出现榨油机。如此一来,榨油就不再是安庆公主陵独有的生意,所以我们只能不断扩展油的种类。”陶椿看着陶桃,见她面上失了冷静,就晓得她对自己的判断失去了掌控。
院子里响起倒水的哗啦声,陶椿往门所在的方向瞅一眼,这才发现天色不早了,屋里的光暗淡下来了。
“至于粉条,这个我不多说,有山陵使的保证,在惠陵只有安庆公主陵能卖粉条,这个生意再落魄不至于没进项。再说制陶,这个是惠陵独一份的生意,然而前些年老陵长抱着跟你一样的念头,制陶生意差点倒闭了。如今陶器生意十分红火,我们陵的花管事却还在想方设法捣鼓新样式。你夏天就要出山,你今年是看不到了,我们陵今年还会新出一种鸳鸯锅用来煮火锅,一半清汤一半辣锅。”
陶母回来了,陶椿听她在跟邬常安说话,她抓紧时间说:“三妹,我跟你说这么多是想告诉你,什么事都不可能一成不变,也不会有定局。你要是觉得公主陵和定远侯陵在三五年之内各个方面都不会再有变动,真要是如你预料的,那我能明确地告诉你,十年内,这个集市指定解散,不会再有如今的凝聚力。”
“晚上炖鹅行不行?吃不吃熏鹅?”陶母在院子里喊。
“行。”陶椿回一句,她又朝床内侧看,问:“鸣蝉会不会被我们吵醒?”
冬仙回神,她摆手,“他瞌睡大,不怕惊,不哭就是没事。”
陶桃点亮桌上的油盏,火光跳跃,也照亮了她的脸,她眼底的躇定消失干净,转而变得迷茫。
“姐,那你给我出个主意。”她说。
“我建议你在学堂待五年,前三年用来识字,后两年用来看书,看各种杂书。你可以把你的俸禄全用来买书,不是小说杂谈和各种游记,比如雕刻、香料、医书、制皮、制墨、制纸等等。这些书寻常的书铺可能买不到,但你在太常寺办的学堂,学堂里的夫子、送俸禄的小卒、看管你们的嬷嬷、教你们习武的武师傅、乃至是看守你们的侍卫,他们有人脉有关系,只要你舍得花钱,能提出准确的要求,他们就能给你寻来相关的书。即使没有书,他们认识相关的人,这些手艺人都是有师承和家传的,他们手里有几代人传下来的手札。你们回山后不再入世,威胁不到他们,只要钱给够,你就能得到他们的传承。而你只要学会一种,回到山里,不论是在定远侯陵还是在安庆公主陵,你都能招兵买马干出一番事,二十年后,你是陵里的元老。”
陶桃听得热血沸腾,她腾地一下站起来,激动地在屋里走来走去,她立马打定主意:“姐,我要在山外待五年。”
“这就对了,你若是能活到六十岁,只有这五年能待在山外,多珍贵,你要一天不少地在山外待足五年。”陶椿鼓励她,“至于爹娘那里,我去替你说。”
“不,我自己去说。”陶桃转身开门跑出去。
床上响起婴儿的呜咽声,冬仙把孩子抱起来喂奶,她心神恍惚道:“听你说罢,我觉得我以前哭着喊着要回陵实在是太傻了。”
“人跟人性格不同,你恋家,我跟三妹是胆子大心野,不能用同一个条条框框去评判。你提前回陵至少是高兴了,那就没什么傻不傻的。”陶椿换一种说辞宽慰人,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兜递给冬仙,说:“大嫂,这里面是四个羊肠套子,行房的时候让我哥戴上,能避免怀娃,用法我写在纸上了,纸也在里面。”
“这、这这……”冬仙觉得手上的东西烫手,她下意识甩开,脸红地嘟囔:“这是啥东西?”
陶椿诧异她的反应,疑惑是不是她说得太直白吓到人了,她捡起布兜放床边,解释说:“这东西我们陵好些夫妻都在用,主要是生完孩子两三年内不打算再要孩子的夫妻在用,就怕怀里的娃还没断奶,肚子里又揣上了。春涧才两岁多,鸣蝉已经出生了,接连怀娃生娃,你身子亏不起,你跟我哥隔个三四年再怀老三,对大人小孩都好。”
冬仙讪讪“噢”一声,当着二姑子的面她不好意思看布兜里的东西,只能低头看吃奶的孩子。
陶椿不好意思看她喂奶,她讷讷几声,退着说:“我出去了,我去帮娘做饭。”
“行,那啥……二妹,这个东西用了不影响怀娃吧?”冬仙吭吭哧哧问。
陶椿明白她的意思,她摆手说:“不影响不影响,我出去了,你看看就明白了。”
门一关上,冬仙立马解开布兜倒出里面的东西,她瞥一眼干硬的皮套子,展开纸看一眼,再捻起皮套子看看,心里顿时明白这东西该怎么用。
“媳妇,我回来了。”陶青松推门进来,“娘把晌午剩下的鸽子汤热好了,你饿不饿,我给你端来。”
“你过来。”冬仙给他指指床上的东西让他看,说:“三妹给的,我刚刚大惊小怪估计是让她误会了,你替我道声谢,她这是拿我当亲姐看啊,我领她的情。”
这要是旁的姑子,估计巴不得她为陶家多生养孩子。
陶青松惊讶他妹子还能折腾出这玩意儿,不过让他为这东西道谢他开不了口,他转而让邬常安传话,兜兜转转,话才传进陶椿的耳中。
不过陶椿听过撂过,她躺在男人怀里,神神秘秘地说:“你猜春仙是如何扳倒杜陵长的?”
邬常安来了点兴趣,配合道:“如何扳倒的?他抓到杜陵长什么把柄不成?”
“差不多,听娘说去年冬夜,杜福海跟踪春仙,趁他一个人走夜路的时候,杜福海敲他闷棍,一棍子把春仙撂倒了。”陶椿两眼放光,明明没外人,她还偷偷摸摸压低声说:“娘说八成是春仙自己使计引杜福海上钩的,杜福海打人后没跑多远就被秋仙带人捉住了。”
“然后春仙就以此要挟杜陵长?不过杜陵长是滚刀肉,没当场捉住人,他肯认这个罪名?”邬常安问。
“他不敢不认,杜福海那一棍子抡得可不轻,春仙差点没醒过,听说后脑勺破个洞,哗啦啦淌血,谁看都不相信是春仙自导自演诬赖杜福海。定远侯陵的大夫都让于家准备后事了,秋仙和我大哥连夜准备牛车把他送到帝陵,帝陵的大夫出手才救下他一条小命。”陶椿说。
“那到底是不是春仙使计?要真是他以自己为饵钓杜福海上钩,赌得也太大了。”邬常安说。
“所以娘也不确定,真相只有他自己清楚。”陶椿说。
“姐。”门被拍响,陶桃兴奋地在门外说:“姐,爹娘答应了,我要在山外待满五年再回来。”
“你还没睡啊?”陶椿支起身,“你要进来吗?”
“不进不进,我就是来跟你说一声,我待会儿去跟娘睡。对了,姐,你跟小核桃说一声,我不去看她了,接下来我要在家认字,我在家多学一点,下山就有更多的时间看旁的书。”话落,陶桃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跑了。
之后的日子,陶桃按她自己计划的,每天都在认字,豆干坊她不去了,山外的录事官路过她也不去看热闹,三月、四月、五月、六月的集市她也不再去。
七月初,陶桃带上家里人给她准备的行囊,踌躇满志地跟着众多小陵户一起出山,她前往繁华的长安,在皇城根下一个不起眼的学堂里当个忙忙碌碌的小蚂蚁。
?[250]番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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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1]番外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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