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点不爱吃粉条。”
“噢,那你可以多带米面,上交粮食的时候登记一下,厨子蒸米饭时多留一碗,下一顿给你做炒饭。”在山谷里待的日子久,活儿又重,陶椿在吃食方面不苛刻,她继续说:“进山后,我会安排人去野山打猎,要是猎到野山羊,咱们炖羊肉粉条汤,保准让你们吃不腻。”
“娘!我也要进山!”栓子站在石头上激动地喊。
人群里议论纷纷,有陶椿这话,妇人们更盼着进山了,不用操持家里的活儿,一天三顿饭不要自己动手做,还能把孩子撂在家里,又热闹又省心。
“陶陵长,你也跟我们进山吗?”有人问。
“对,我负责操持烧陶的事,年婶子坐镇家里操持陵里的事,你们回去把话带到,留在家里的人有什么事可以去找年婶子和陈雪陈管事。”陶椿继续说,“对了,切记,每家每户要出两个壮年人去烧陶,不能再派两个老的进山偷奸耍滑,年轻力壮的待在家里憨吃憨睡。但如果有老人和小孩想跟进山帮帮忙,我也欢迎,相应的只收二十斤粮食,粉条可占一半。好了,就这些事,天色不早了,都散了。陈雪和石慧来了吗?留一下。”
“陶陵长,我明天也随你们一起进山,我会挖土,也会捏泥巴,能给你们帮忙。”栓子攥着陶椿的衣角说。
“欢迎你来帮忙,不过你要回去跟你爹娘商量。”陶椿推他一下,说:“快回去吧,再磨蹭一会儿天黑了。”
陈雪和石慧朝她走来,陶椿领着人进屋说话。
“你俩明天不用跟我们一起进山,二堂嫂,你待在陵里多留意帝陵的大夫啥时候过来,遇上了请人去陈平家里,让大夫看一下孩子的腿,也给大人把个脉,看能不能调养一下。”陶椿交代。
石慧点头表示记住了。
陶椿看向陈雪,说:“陈管事,你留陵里负责接待外陵的人,有事跟年婶子商量。再一个,我交代你一个事,等六百两银子进账,你留一百五十两在手里,等送俸禄的录事官再进山,你托他们从山外给七个管事两个伍长以及我、老陵长和年婶子买四时衣裳,以及头冠和珠钗。”
陈雪想了想,每人四套衣裳,十二人就是四十八套,其中还有冬衣,这个可占地方了,一百五十两买四十八套衣裳应当是够用,但余下的利钱想必不够劳烦录事官接下这个活儿。她这么想也这么说了。
“录事官进山时带山外的东西来山里卖,自然也会带山里的山货去长安城卖,咱们陵里有粉条,山外没有,你用这个条件跟他们谈生意。再比如我们陵里往后要开大集,各个陵的山货都会汇集在我们这里,他们想要什么我们可以替他们代买。”陶椿指点她,“四时衣裳和头冠珠钗我们年年要从山外买,利钱一旦给高就降不下来了,所以能谈就谈,谈不拢你再拨二三十两银子也成。”
“行,我试试。”陈雪忐忑地应下。
陶椿从桌子上拿一张宣纸给她,说:“这是我跟邬管事的尺寸,还有一些制衣的要求,你拿去。”
陈雪接过看一眼,四时衣裳的颜色和样式定下了,冬衣里絮棉的斤两也有定量,如此她又少费心一些事。她询问石慧做四时衣裳的尺寸,记下后,说:“那我这就走了,我再去其他人家里走一趟,今晚把尺寸都问清楚。”
“行。”陶椿点头,“二堂嫂,你也回吧,我这儿没事了。不不不,还有事……算了算了,我还没问清楚。”
石慧站在门外,笑着说:“你要问啥,先问清楚,免得你明天还要往我家跑。是不是鸡鹅和菜园的事?”
是这个事,陶椿去灶房问:“大嫂,你不跟我们进山对吧?挖土、捏泥坯不是久蹲就是久坐,对你身子不好。”
“大嫂子咋了?”石慧问。
“怀上了,估计才一个月。”陶椿说。
石慧道声恭喜,她“唉”一声,“我天天在陵里跑,打听这个怀没怀那个怀没怀,倒是把自家人忘记了,我回去做个登记,以后我要多来叨扰大嫂子。”
“不叨扰,你这是关心。”姜红玉走出来,说:“我跟你们一起去山谷里,待在家里冷冷清清没意思,我去帮忙做饭。”
闻言,陶椿把鸡鹅和菜园托付给石慧打理,今年她跟翠柳还是都留在家里,两个男人进山制陶。
今天邬常顺也回来了,打包粮食的事由他们兄弟俩动手,陶椿是陵长,不出口粮,姜红玉有孕,小核桃年幼,她们母女俩合起来只出四十斤粮食,邬家兄弟俩是制陶的主力,二人合起来要掏八十斤粮。
六十斤粉条称出来,装粉条的缸见底了,邬常安提着麻袋出来说:“粉条估计吃不完,六十斤粉条泡水后能有三百斤,我们一家五口吃两个月也吃不完啊。”
“吃不完的到时候再归还。”陶椿说。
六十斤粉条、十五斤肉、十五斤苞谷面、三十斤米面,这些粮食清点出来,粮缸里余下的粮食就不多了。
姜红玉心想从去年冬天忙到今年春末,怎么粮食还跟去年一样,到了秋天粮缸就空了。
陵里的其他人也有这个想法,次日集合的时候,大家议论纷纷,都在询问彼此家里还有多少余粮。
陶椿听见了,不过她当做没听见,她安排杜星、陈青榆走在前面带路,胡家全和邬常安留在后面殿后。
辰时正,队伍出发。
未时中,一百四十七人的队伍抵达断头峰下的山谷。
油坊和老陶匠的地上墓穴背靠断头峰,处于山谷正中,新建的两个院落在山谷的尾端,处于断头峰跟野猴岭交界的谷口,没占公主陵的地盘。
“杜管事、胡管事、陈管事还有邬管事,你们四个负责收粮食,一一称重,做好登记,粮食收起来先放油坊里。”陶椿安排。
陈青榆闻言,他吹响木哨,安排交粮的人排队,排成两队。
队伍排列好,陶椿趁着说话声小了点,她高声说:“这一路我听到了大家的疑惑,汇成一句话就是忙活大半年,粮食还是没有剩余的。我听在耳里,虽说不心虚,但心里难免有些不踏实,毕竟不管是盖房、做粉条还是榨油都是因我而起。为免落埋怨,我还是解释两句。在去年秋末时,我们陵除了有一堆出不了手的陶器,什么都没有。这大半年的忙活总归来说就是打地基,是一个从无到有的过程,故而获利不丰。你们的忙碌多半源于做粉条,不过在这事上出了力,你们也得到报酬了,如果没有粉条添补,仅靠地里出产的粮食和陶器换来的粮食,早在今天之前,大家家里的粮缸就空了。”
山谷里的人群反应过来,他们陆陆续续地点头。
“至于作坊、油坊、山谷里新盖的院落、陵里的客房,这些就像陶窑一样,盖好就是公主陵的,谁也搬不走,就是换不了粮食也卖不出。但这些东西带来的利好也不是没有,花生油大家都吃了,房子马上也要住进去,好处大家都享了,没有白出力。”陶椿沉着脸说,“至于接下 来的制陶,这个能为我们换来粮食和财物,望大家能像洗番薯剁番薯时一样有干劲。这好比种庄稼,如今正值春种,种子已播下,请耐心等待秋收。”
人群彻底安静下来,有些人心思浅,面上浮现愧疚之色。
“今年跟去年比,我们没有挨饿。明年的这时候我们再在这儿见面,大伙儿到时候再跟今年比一比,看粮缸里的粮是不是吃不完。”陶椿叉腰,郁气发出来,她又有精神了,她拍拍手说:“好了,散了,大伙儿去看房吧,二十间房,你们自己分。”
?[173]开动
陶椿这么一通说,似斥非斥,似怨非怨,但能勾起人的愧疚心,山谷里聚在一团的人臊得站不住了。她一说散了,人群迅速散开,除了排队交粮的人,余下的人逃似的,提着行囊牵着孩子去看房子。
一百四十七个人,壮年男人仅有四十七个,十七岁往下的小伙子有三十个,他们分到一个院落,十间房分着睡,床榻不够就打地铺。余下的七十个人,是四十八个壮年妇人带着十八个小姑娘和四个年纪稍长的老婶子。四个老婶子里其中就有邬小婶,她张罗着给女人们分房,也接手看管这个院落和大厨房的事。
一个时辰左右,太阳还没落山,一百四十七个人安顿好,没人为选房争吵,也没人抱怨拥挤或是还要睡地铺,顺利得出乎意料。粮油肉也都收集起来了,近三千斤粮油肉存进油坊的空房间里。
杜星脱开身,他领着陶椿进油坊转一圈,木机横放在最宽敞的主屋,没有挨着地面,摞在石头的凹陷处,再怎么砸都不会移动。
“这间屋原本只有一个窗,光线不好,我整修屋顶的时候又凿出两个。”杜星讲解,“这悬挂的石头我寻了好些日子才寻到个合适的形状,前宽后窄,推的时候趁手。”
陶椿转一圈,没找到毛病,她满意点头,“看来这事交给你我不用操心了。”
“我只能管小事,大的方面还要你来操心。”杜星觑着她的表情说话,来的路上,他没少听脑子糊涂的人瞎嘀咕,有些话听在耳里,他心里都不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