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见我了,我也看见他了。我感觉有点奇怪,这是一个才死了人的地方,按理说没什么人愿意往这里来。他怎么会躲在这里。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因为我不喜欢孩子,所以不想管,于是准备离开这里,去到赵兰他们所在的位置。
我的裤腿就是在这时候被扯住的。我转过身,那个孩子抱住了我的腿。
我看见他在哭,脸上都是眼泪。他的脸很脏,眼泪弄得他的脸颊上黑一块白一块。我有点莫名其妙,我不认识他,他为什么要对着我哭?
在我迟疑的几秒时间里,他伸出手抓住了我的手腕,然后往他的胸口上摸。我立刻收回了手,想往后退,但他抱得很紧,我只能用脚把他踢开到一边去。
我很不喜欢别人随便触碰我,也不明白他这是干什么,弄得我很烦躁。我烦躁的时候,没什么好脸色给别人看。那孩子被我吓到了,哭也不敢哭了,又躲到沙发后面去了。
我喊了赵兰的名字,他们听到了动静,就一起过来了。这时候李明刚传呼机响了,就急匆匆跑去外面找公共电话亭子。
我问那个给我们带路的男人,“这是谁?”
那个男人一看见这个孩子,一拍大腿,“你又回来干什么?不是让你走吗?”他说完,又叹了口气,摆了摆手。
赵兰看了他一眼,很不满地说,“有话好好说,你吼他干什么,他还是个孩子。”
男人嗐了一声,“警察同志,我吼了他也听不见呀。这孩子是个哑巴不说,还是个聋子。就算雷劈到他耳朵边上,都吓不着他……”
赵兰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她问,“这是谁家小孩?怎么在这?”然后她又问我,“队长,他刚刚一直在这吗?”我不想说话,点了点头。
赵兰又去问那个男人,男人又叹了一口气,“这孩子是钱金平买来在店里干活的。”
“干什么活?他这么一小点怎么给别人按摩?”
男人犹豫了很久才说,“他不是男孩。”说完又说了一句,“也不是女孩。”
这话说得让人搞不懂。明明是问他干什么活,这和男孩女孩有什么关系?赵兰是个利落的人,被男人这慢慢吞吞的样子搞火了,“你胡说八道什么,这不是小男孩是什么?”
男人急了,像是被冤枉了似的,居然口吃起来,“我!我骗你们干什么?他下面长着男人的东西,还长了女人的,那什么……”说完,他还抬手一指,“不信!你们自己看!”
短暂地沉默过后,赵兰看了我一眼,我也停顿了一下。我有点没有理解他这个话的意思。
见我们不说话,男人挺了挺脊背,继续说,“我也没有真看过,这事情是听钱金平说的。”然后男人怜悯地看了一眼孩子,“他呀,是可怜人。他爸爸妈妈死了,就一个哥哥了。他家里的舅舅舅妈不养他,把他卖到这按摩店里来……”
赵兰往前走了一步,她蹲下来,朝那个孩子伸手,那个孩子没有理会她,还是缩在夹角里。赵兰重新站起来,“他哥哥呢?不是还有一个哥哥?怎么会没有人养他?”
男人摇头,“他哥哥才几岁,比他大不了多少,还不是和他一样被卖了。说来,这孩子的命比他哥哥好些,他哥哥是被卖去镇上朱老板的黑煤窖了……”
“警察同志,你不知道,那黑煤窑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我盯着天花板,房屋有些漏水的缘故,有很多裂缝。潮湿的,绿色的,到处蔓延着。我听见耳边有赵兰的声音,她打断了男人的话,“他爸爸妈妈什么时候离世的?”我感觉她的声音跟之前不一样的,好像有点轻,可能是我的错觉。
男人想了会儿,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好几年了,那一年是88年吧……他爸爸遇到矿难,死了在矿井里,他妈妈呢是个傻子,她男人一死没人照顾她了,好像是掉河里淹死了……”他还补充说,“这孩子的爸爸真是个好人,对他妈妈一心一意,也不嫌弃他妈妈有问题,只可惜死得太早了,三十几岁就死了呀……”
我一直没说话,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赵兰也不再说话了。
男人放缓了声音,打商量地问,“警官,要不,要不你们先把他带走吧?这按摩店老板死了,这孩子就没主了似的,街道办也不管这个。想着肯定是没地方去,他才会又钻回这店里面来。”
“您们看看,多可怜啊,钱金平活着的时候天天饿他打他,谁要是劝他几句,钱金平还要打得更狠……不信您翻他衣裳瞧瞧……”
我看见赵兰又走过去了,她再一次蹲下身,身后的男人紧跟着继续说,“还有,他年纪小,听不见又不会说话,还遗传了他妈妈的傻病,这么大了还跟
“什么?”赵兰一听,猛地站起来,“他还是孩子!怎么能这样对他?怎么能……是疯了吗?”
我清楚地看见了赵兰发红的眼睛,我没见过她哭,这还是第一次。没多久,李明刚打完电话回来了,他看见赵兰情绪不对,就问发生什么了。赵兰抹了抹眼泪,只说先把这孩子带回去。李明刚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把赵兰当前辈,当然什么都应下。最后赵兰看向我,我点了点头,表示都可以。
走之前,我忽然想问一个问题,就问了那个男人,“他叫什么名字?”男人说出了一个名字,我皱了一下眉,让他说得清晰一点。
他说,“叫姜道允,姓姜,知道的道,允许的允。我们平时都叫他小傻,不喊他大名。”
我向他表示感谢,然后拿出一些钱,告诉他这是他带路的辛苦费。男人笑开了花,推搡几下,还是收下了。我看了一下门口,那个孩子披上了赵兰的外套,正被搂着肩膀往外走。
他忽然回了一下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又把头转回去,缩了缩脖子,像是很害怕我。
【作家想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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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一只可怜的小土狗
离开红巷街后,我回了一趟月亮镇公安局,拿到了一些人口资料和笔录。因为这些是重要文件,不能带着外出,所以我留在资料室看了很久。
我查阅了和死者有关住户的部分笔录。我注意到其中有一个叫徐凤的女人,她提到了一个名字小傻,是那个孩子的名字。
这时候,我想起了那个孩子在按摩店里对我做出的举动。他拉着我的手,往他的衣襟里摸。我想,他应该是把我当成去店里光顾的客人了。我皱了一下眉,不再想了,继续看笔录。
徐凤在提到小傻的名字后,又提到了一个人。名字是姜道宇。姜道允和姜道宇。这样一看,的确是两兄弟的名字。笔录里说,姜道宇曾经和死者发生过多次冲突。但是笔录记载得潦草,似乎是赶时间,并没有具体文字说明原因。
然后我继续看了另外几份笔录,上面又出现了和死者有冲突的另外两个人。一个叫冯伟,和死者是一条街上开店的,关于他的笔录比别人记载的要多很多,我根据内容理解了一下,大概意思是:红巷街人多生意好,店铺很难找到空余。钱金平的店铺位置原本是冯伟的,但是当初被钱金平截胡,冯伟的店铺只能换了一个地方。两人因为这件事结下了恩怨。另一个和死者有怨的人叫刘才志,是一个中学老师,是在去年和钱金平起过矛盾,还动手打了一架,原因是刘志才认为钱金平骚扰了他的妻子。
看完后,我打算在月亮镇常住人口资料中找到他们,然后一个个看。我翻找了很久,找到了姜道宇和姜道允的资料。
姜道允,性别男,生于一
看完他们两个,我又相继看完了冯伟和刘才志的,然后准备离开了。我走出资料室时碰到了一个人,我不认识他,本来不想和他有交谈。但他喊了我一声前辈,因此我记起来他是在火车站帮我拿包的那个人。
他说,“前辈,你们回来了,查到什么了吗?”我摇头,然后就继续往前走了。他跟了上来,问我明天需不需要他去帮忙,我停下了,看着他说,“你们局里不是案子很多么?连警车都不够用。”他大概听出来我并不是很待见他,也就没有再坚持了,干笑了两声。我越过他,往大门走去。
其实我能看得出来,这些人只是表面功夫,没有警车是假的,想为难我们是真的。不过,我能理解,毕竟南镇和月亮镇比起来算得上是穷乡僻壤。他们破不了案,现在还要几个破地方出来的警察帮忙。当然是会感到脸上挂不住。
活着就是这样的,不顺从,不顺心,总是要面对让你屈辱的人或者事情,可恨的是,你还要装模作样地摆出笑脸。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使点绊子,也就没什么好计较了。当然,这是对于他们来说。而对于我们来说,我们并没有什么过错,只是受到指派才来的。因此我们本不应该遭受这些捉弄,反倒是他们还要感谢我们才对。不过我一向不喜欢和别人计较什么,那会占用我的思想和时间,让我烦心。
我回到了旅馆。因为我不想挤
赵兰说,“这衣服是我跟旅馆老板娘要的,还挺合身呢。”因为她这句话,我又转头看了一眼,大小的确挺适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