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1 / 1)

我说,“发卡。”

他循着我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飘荡在水面的黑色发卡,“很贵吗。”

“八百多。不贵,可我稀罕它,我戴了四年,去芜城看大年初二的庙会,途经一家珠宝行买的。”我央求他,“你捡。”

他凝视了我一会儿,俯下腰上半身完全悬空在船畔,他抓着一栏桅杆,最大限度的弯下去,我仓皇无措拽住他另一条手臂,防止他会失去平衡

而坠湖,他快要触碰到的时候,我头顶骤然炸开一盘盘的巨响,我下意识仰起脸,西沉的月色在顷刻间染成了血一般的颜色,

我兴奋指给他看,“沈律师!”

我忘了他还挂在船舷处,抖动着拳头提醒他看,沈怀南被我晃动得猝不及防,肩胛都跌进水中,沉没的速度几乎覆没了他胸膛,我们十指相

连,我也难以幸免,随着他一起歪到涟漪四起的湖面,我在他耳后惊恐大叫,他自己应付这场灾难的插曲本就吃力,又搭上一窍不通只盲目靠他救

助的我,更雪上加霜,我死死地缠着他,他衣衫沾了水尤其的顺滑,我明明攥住了他三分之二的袖绾,却又溜出一半,磨得指甲刺痛,情急下我大

声呼救,他用手腕托起我,拼尽浑身的气力不使我沉落。

船摇摇晃晃,我紧张到佝偻着脚趾,在仓促中看见了更要命的场面,我惊惶不安,“沈律师,你的脚勾不住船索了。”

我慌了神,现在四下无人,木舟又飘到深达四米的湖心,一旦双双掉下水,饶是沈怀南的水性再好,游个三五分钟能游到浅水区,他挟着我只

怕连半分钟都够呛。

千钧一发之际他借助水上的浮力往前一扑,被我拉住的那条胳膊承受了全部的俯冲力,沈怀南的太阳穴刹那青筋暴起,我也被惯性拖得朝他的

位置摔了个趔趄,他一边艰难坐回船舱内,一边揽住后背将我扶稳。

我拨开眼前散乱的发丝,“沈律师要是淹死了,算工伤吗。”

他一本正经回答,“今天出门算公事吗。”

“自然算,你我哪有私事。”

他淡淡嗯,“那自然也算工伤。”

我一听更庆幸,“在这种地方闹出人命新闻可大了,沈律师的名号相当响亮,你溺死在人工湖,你正在谈判的被告客户会像热锅上的蚂蚁,眼

瞅着胜券在握,又吉凶未卜了,他们会追根究底吧。”

我不知他盯着哪里,目光牢牢地钉死在上面,语气不咸不淡,“应该会调查目击证人。”

我试探问,“是我吗?”

他也试探反问,“许太太看到第二个人了吗。”

我同他近在咫尺,他喷出的炙热气息洒在我颈后,原本又烫又麻,可湖上的凉风一吹,只剩酥酥痒痒的,我倍感幸运,眉开眼笑说,“真是劫

后余生。”

沈怀南继续盯着我身下的某处,“是不是劫后余生我不清楚,我只想清楚许太太觉得硬吗,硌得慌吗。”

我说,“不啊。”

他忍无可忍,发力抽动着,“你坐我的手了。”

我一愣,立刻向下看,果真他湿漉漉的那只手此时就垫在我臀部,被挤压的扭曲变形,我一霎面红耳赤逃窜到对面的蒲团上,我搓弄一截发潮

的船板,“你怎么不早说。”

沈怀南面无表情,“早点晚点不要紧,可生死攸关,许太太还惦记你的富贵清白,而不是我的性命安危吗。”

他冷漠一推,我被他推得更远,推到了两米之外,他掸了掸衬衫上厮磨出的褶痕,我察觉自己说错话,立即端端正正坐好,旧的烟花未曾覆

灭,新的烟花又腾空而起,纵横交错间,竟浸满了天日。

“沈律师。”我痴痴望着,“我人生中记忆最深刻的烟花,是三个月前,在蒲城,你去过蒲城吗?”

他看着我,“去过。”

“蒲城的端午节前后,湖上有龙舟和花灯。花灯点亮那晚的长街,亮如白昼。天上没有烟花,可十里湖亭,也都是烟火。”

沈怀南对烟花不感兴趣,他并未观看多久,划着船在一丛水间的蒲叶上停住,只是水花翻涌,停也停不住,慢悠悠的飘回来处,他索性接着

划,“人间烟火不及你。”

烟花爆炸的声响太大,我没听清他的话,我扭头问,“你说什么?”

他半卧船头,看向一处寂静深蓝的天空,“我说人间烟火不及许太太你。”

我一怔。

他眉眼带笑,“许太太听到这句,有什么感想吗。”

他躺在我面前,我脚丫恰好挨着他的头,我只愕然了一瞬,接着两个大脚趾便若无其事的互相拨弄,“比如呢。”

他说,“如果你心跳加快,证明这世上除了许柏承,依然有男人能让你动容。你无须强迫自己如何,失望和空虚会救你出深渊。”

我手沉入水里,肆意荡漾浮摆,神色更发怔,良久我问,“动容,对谁,你吗?”

沈怀南斜目睥睨我,“只是打个比方,任何男人都包括。”

我嗤笑,“有些男人经历过,很难再为旁人而动摇。”

他目光逆着弥漫的烟火,饶有兴味定格在我脸庞,“是吗。”

我趴在船棱上,托腮看烟火落尽后的灰尘,从天而降湮灭在朦胧的路灯下,“沈律师,世间风光的人,是不是都有阴暗腌臜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