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的四周尤为安静,左右的出入口有两扇厚重的木门,把噪音隔绝在外,我掏出西装夹层里的烟盒,靠着墙壁点燃一根吸食,沈怀南与这群
人描述的样貌不相符,可我预感他们脱不了干系,老板不是沈怀南,也密切相关。
他家人吗。
他对私事保护得非常隐秘,我的确一无所知,我尝试着问他,借口他掌握了我一切秘密逼他也交换一些,他都岔开了话题。
我打量这间会所的里里外外,像突然笼罩了一团迷雾。我指望沈怀南,也忌惮他,我需要他野心勃发,无欲无求的男人倒不适宜重用,他干脆
不卷入这潭深水,平庸也自得其乐,纵然卷入浑水,他没图谋,导致忠与叛取决他兴趣的一念之间,主人难以拿捏,难以揣测。可我不需要沈怀南
太强大,我以名利牵制他,供大于求才好制衡,一旦供不应求,他来我往的局面同样不受掌控。野心在某种程度上是原始的兽欲,自私,谋财,贪
婪。一方办事一方破财,贪婪是纽带。
索取梅尔股份让我见识了沈怀南庞大的胃口,向往金字塔尖倒也人之常情,可倘若促使许柏承专程观望一趟的这家会所是出自沈怀南之手,我
会发毛。我发毛他真正的打算,为什么效力于我的同时又谋求了宋铂章的赏识,像有预谋性的按部就班达成他的目的。娱乐市场上会所比酒吧的地
位高出一大截,接待的是名门显贵,灰色枭雄,沈怀南只是一位混出名堂的律师,饶是在海城政界风头无两,开会所的能耐也轮不到他。
我百思不得其解吸完这根烟,将烟蒂泡在垃圾桶盖的水洼里走出回廊,再度抬起头,三楼天台空空荡荡,只偶尔跑过一群陌生男女,我下意识
窜起,踮着脚眺望柱子后,澄净的大理石砖倒映出这片荒唐又纵情的世界,有我,有许柏承,有成百上千初次相遇的面目,好的坏的,热的冷的,
妖冶的放肆的,迥然不同的天堂,也是丧失自我的炼狱。
唯独没有我寻觅的身影。
我跨上台阶,朝许柏承那边走去,对面的圆沙发卡座骤然站起一个女人,那处的灯最亮,可她肤色极深,有健美的痕迹,我视线一霎停留她身
上,她与同伴打过招呼,快步走向VIP区,途中和叫住她的男人又闲谈了几句,眼色却飘忽不定地射向这一处。
我落座接住李秘书递给我的纸巾,“那是谁啊。”
李秘书没朝那头看,他随口问,“哪个。”
我扬起下颌,示意他看西南方,“是场里的陪侍吗。”
他循着我的指示回身,女人已经直奔许柏承而来,近距离她长相格外成熟,像四十出头,可身段又纤长,无半点发福松弛的迹象,猜不中实际
年岁,许柏承明显也认得她,似笑非笑等候着,她到达跟前,眼窝蓄着一汪风情,似有若无地瞟过我,丝毫不收敛自己的放荡之气,“许总,听说
你也开了会所,而且是大手笔。”
许柏承言简意赅回应,“在城南。”女人故作惊讶,“城南是富豪的聚集地,寸土寸金啊,投资的营生热门也好冷门也罢,从来稳赚不赔的。”她笑吟吟,“你眼光和从前一样精
湛。”
许柏承越过女人浑圆的肩头,观看不远处的舞池,“过奖。”
女人饮了口酒,“Vise初期花费了一千八百万,你又追加八百万,将地下演艺厅打造成瑶池仙境,每日的干冰舞美就几万块,旁人匆匆开张盈
利,你不紧不慢的给同行扫尾,你很享受抢同行碗里肥肉的过程吗。梅尔售卖船舶,一艘中型货轮才两三千万的净利,你随手一家会馆就如此阔
绰,看来许总要得偿所愿了?”
许柏承有一搭无一搭的叩击膝盖,“你消息很灵通,我花了多少钱你也知道,怎么,安插间谍了。”
女人懒洋洋撩发,“我哪敢啊,你老子在商界声名远播,这等老奸巨猾的人物,一拨又一拨的耳目监视你尚且不成功,我们泛泛之辈谈何是你
对手,至多能摸清你晚餐吃什么。”
许柏承闷笑,“有自知之明就好。”
女人食指抵住杯脚,动荡的红酒在空中摇摇欲坠,“许大老板,改日我光顾你的场子,你打折吗?”
许柏承慢条斯理转悠酒杯,“我光顾周惟平的场子,他也没给我打折。诓我捧场他自家的拍卖会,一枚中上等成色的黄玉宝石宰了我三百六十
万,十倍的差价,你替他赔,我打一折包你全年。”
女人面色一僵,随即又复原,“他是他,我是我,混为一谈做什么。你与他洗桑拿赤裸相对也与我裸着泡澡吗。我倒乐意”她拉长尾音,
幸灾乐祸的腔调,“许总的红颜,乐意吗。”
许柏承说,“荣幸之至,来我家还是去你家。”
女人从果盘内挑拣一颗葡萄,“许总现在放出的大话,是你酸了别人哄她时要讨好的礼物。”
许柏承笑而不语,女人接连剥了七八颗葡萄,他才开口,“你俗,她也俗吗。钱这东西,并非任何人都当回事。”
许柏承偏头问我,“她说得有错吗。”
我未料想他无征兆地问起我,慌忙咽下口中的酒水,“评判大多数女人是对的。”
他问,“评判你呢。”
我摇头,“错了。”
他抚摸着我娇小的耳垂,“什么是对的。”
“少数女人的目标不是男人兜里的钱,是男人胸腔里的心脏。男人志在四方,心脏大,可情自私,心脏也小,不论是大是小,有的女人就介介
怀它。”
许柏承的指尖从耳垂徘徊到耳蜗,“你是多数,是少数。”
我说,“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