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0章(1 / 1)

朱康神情凝重接住单据,“致残的可能性大吗。”

护士说,“不一定,但我们要提前通知,家属也能调节心理。”

我攥着拳。

朱康偏头望着我,他望了良久,“许夫人,怀南的伤,是为营救您而造成,对吗。”

我面色铁青不语。

他很会掐我的软肋,掐我最隐晦的,最不愿直面的角落,“夫人被绑架,尹正梧死于爆炸,他前途无限,却赌上性命与您纠缠,说没有内幕,我是万万不认同的,许夫人可以选择隐瞒,为不可告人的真相作伪证,但我会查到底,主动和被动在法律量刑上,想必您清楚。我很相信邪不压正。”

137 坏女人

朱康在风险书上签完字,他合住归还护士,“多久能确定会否致残。”

护士接过文件,“这一周吧,病人能自主性的下床自理,炎症消褪,高烧不反复,骨节不化脓,就确定不会致残。”

我看了一眼沈怀南,“他目前状况是倾向于好还是坏。”

护士将玻璃罐中的药水注射进点滴瓶,“好坏没法保证,病人骨节痛感持续加剧,但白细胞在减少,具体结果看病情的发展了。”

药瓶里翻涌的气泡倒映出我心事重重的面孔,我靠近病床,沈怀南在灯光下注视我,他眼底漾着淡淡的笑意,“别怕。”

我才张嘴,就哽咽得不成样子,“我没怕。”

他轻笑,“没怕吗。脸都皱成包子了。”他尝试着抬手抚摸我,像十分钟前那个缠绵的拼尽全力的吻一样,可胳膊在半空便剧烈颤抖,抻得纱布下伤口也开裂,我慌忙半蹲,伏在他身上,“别逞强。”

他手指拂过我额前的发丝,“残了也没事,生老病死,天灾人祸,都是寻常。”

我捂住他唇,“当心佛祖听见,真让你残了。”

他眉眼带笑,笑意越发浓,“不是不信鬼神吗。”

我攥住他冰冰凉凉的手,一本正经的语气,“佛不是鬼神,佛在六界之外。”

他遮住我眼睛,“佛不在六界,我在吗。”

“当然在。”我脱口而出,“红尘是最俗气最平常的六界。”

沈怀南嘶哑的嗓音里亦是笑,“我是人,你是妖。”

我陷在一片漆黑,鼻息萦绕着他皮肤沾染的药香味,我记得沈怀南总是喝中药,在他公寓里,办公室中,随处是药味,只是他衣裳喷洒了香水,香水更烈,药味就淡了,年长日久,草药味与衣香融合,便是幽幽的药香味。

我举起手,在空气中摸索着,“我是什么妖。”

他说,“你是很坏的妖。”

我摸到沈怀南下巴,尖锐的胡茬刺进指缝,又疼又痒。他触碰我的睫毛,我的眼角,像此时窗外四月的昏黄,醉人的露水,温柔而恍惚,“你这种妖最要男人性命。食人的魂,吸人的血,坏到无心,偶尔又有那么一点良心,知道为我哭。我有时宁愿你没有良心,坏个干脆利落。”

我在他掌下眨巴眼,睫毛似有若无扫过,他松了半分。

“可你如果不坏,一切又会不同。”

我手心流连过他清瘦好看的脸,“你喜欢坏女人。”

他似乎在摇头,最终又平静。

“我不喜欢坏女人,只恰巧喜欢的是一个坏女人。”

沈怀南眼尾浅浅的纹路在我指尖一掠,是他唯一有温度之处。

他挪开那只手,灼人的白光闪烁,像插入眼球一根针尖,我仓促直起腰,从沈怀南胸口抽离,我失去他的滚烫,失去他微弱却顽强的心跳,也失去他散发的幽幽药香,好像注定我们会失去彼此。

可我们也从来没有坦荡拥有过彼此。

我和他,比我和许柏承还要隐晦,许柏承偷情,我们瞒天下人,沈怀南这段故事,我连许柏承也要瞒。瞒不住的,便多一道嫌隙,瞒住了,便少一道窥见天光的机会,永远鬼祟,悄无声息,又不堪面对。像漩涡四起的死局,绞对方,更绞自己。

沈怀南看向配药的护士,“我并不介意身体残缺。”

护士一怔。

他面容温和,“残得不能太严重,适当残也好。”

他眼眸犹如镶嵌着星光,十里长盛,十里明亮,“残了,总有人愧疚,愧疚能长久留住一个人。”他又看向我,“至少能将你困住。”

我用力掐他肋骨,嗔怨他口无遮拦,“少胡说,我守着你,你就肯残了?”

沈怀南毫不迟疑,“肯。”

我说,“有些男人,是残是亡是疯魔,要在战场上,在情场上就亏了。”

他笑出声,“是吗。不许我上战场是你,许我上战场还是你。”

“战场多了,你非要抓住梅尔不放,换一个我不拦着你。”

沈怀南眺望窗柩下一圈斑驳的橘色霞光,白昼已凋零,暮色将至,挤出流云的一缕月光像极了世间禁忌的模样,“那天他带你去医院产检,我就跟在车后,你窝在他怀里,即使不言不语,也是我从未见过的。你明白嫉妒吗?”他眼里一半火热意气,一半荒芜腐朽,他是狂浪的,是晦暗的,“我最渴望的最美好的都与我无关,我拼了命得到一丁点光亮,我得到的光亮于他而言不屑一顾,他触手可及的我却要费尽心机,耗半生的心血才有一线希望。人世的喜恶得失大多不公平,但不公平折磨了我这么多年,忌恨成为我的一种本能。”

我浑浑噩噩,一味任由他手攀上我脸颊,他用自己回暖的体温焐着我,“你曾经哀求我,放下过往,卸掉枷锁,你可知多么不容易。连做梦都重复着死里逃生的惨剧,没有一天安稳,比一只狗还狼狈。刻在骨子里的日子,忘却比记住要难。”

我覆在他手背,“沈匡,是我强人所难,对不起你。”

沈怀南迎着那一束月色,好一会儿,“你在我身边要是也笑得那样真心多好。”

自始至终在角落缄默观看这一幕的朱康拉开门,“护士。”

护士回过神,朝他方向走去,朱康小声嘱咐了她什么,护士说保护病人隐私是我们的职业道德,朱康颔首,“病人身份特殊,在海城名头大,关系也复杂,有劳了。”

护士离开病房,朱康反锁了门,“许夫人知晓自己强人所难,还拉着怀南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