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主宰着自己的命运,也被命运戏弄,掣肘,碾压。
可他们永远在搏杀,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成王败寇,永无休止。
我从大衣口袋内取出一条项链,扔在沈怀南腿间,“一直找机会还你,今天物归原主,沈匡,我们那点情分其实也算不得情,你逢场作戏,我虚情假意,两个各怀鬼胎的人别侮辱了情字。往后你死我活,我不再求你。”
沈怀南放置于膝盖的手倏而收紧。
他在我身后说,“你的倔强,不是好事。”
我停住脚步,“能坏到什么程度,我会死吗?”
沈怀南皱眉,“你为什么死,你有罪吗。”
“我是梅尔的老板娘,历经梅尔两任董事长,看遍家族和企业的血雨腥风,父子兄弟相残的勾心斗角,我助纣为虐,是许家走向今日至关重要的一颗棋子,我没有罪吗?”
“你要参与进来是吗。”沈怀南眉头蹙得更深,“税务经济罪,绑架同案犯,不是你想象那样轻而易举化解,你往自己头上揽,你太高估你的本事。案子如果定论,许柏承也扛不住,何况你。”
我哂笑,“绑架同案犯,看来沈律师果然技高一筹,莫非你已经想到从云天的人命案与洗钱案中洗脱自己的良策了?”
沈怀南面色阴沉。
他洗不了,就像许崇文遗留的税务祸患,许柏承也择不出自己,梅尔是企业,云天同是企业,企业的污秽腌臜,掌权者是绝对洗不了的。
他唯有同意交换这一条路,否则沈怀南是插翅难飞的。
125 手软
沈怀南在灯火和楼厦的斑驳交错的浮光掠影之间,仿佛神明与魔鬼的结合,一半是阴鸷的地狱,一半是清明的天堂,无声无息地,忘乎所以地,试图颠覆这座城市最金字塔尖的风云。
一座城市的风云,有无数的变故,无数的灰暗和无数的残忍。
爱情,物欲,道德犯罪,像三条腐蚀人心的毒蛇,钻进体内,即使一个有血有肉有胆气的人,也逃不过毒蛇的麻痹和杀戮。
玩得赢玄机,禁得起变故,搪得住灰暗,咽得下残忍,方有一丝生机。
二十岁那年,我初次到法宁寺,法宁寺后山的银杏拴着成千上万的红绸,自西向东,香烛如潮。许许多多的人在济世池前跪拜,许满三个愿,我只许一个。
我林姝要嫁有钱有势的男人。
我贪婪花花世界,也贪婪英雄本色。世间的英雄是摄取钱和势的男人,嫁英雄才不辜负我来一遭人间,尝一通苦难。
后来,我得偿所愿。
我爱上的男人,是海城最英勇最风光不可一世的男人。
他什么都有,智谋,气魄,显赫的家世和英俊的皮囊。
可他似乎又什么都没有。
情爱,亲人,良知,仁慈。他的人生天昏地暗,只有无边无际的空白,永无止境的算计。
许柏承的一生,被悲剧笼罩着。
他费尽心机,要觅得一点什么,温暖,欲望,权力,真情。
我以为再无更冷血的男人了,于是命运一腔戏弄,戳破我可笑的以为,把沈怀南送入我的岁月。
他的一生,被支离破碎的惨剧所笼罩。
他千方百计要摆脱什么,妒忌,丧失,贫贱,生离死别。
他们是带着剧毒的两条蟒蛇,将芸芸众生所拥有的三条小毒蛇绞死,释放更危险更不可抑制的毒。
没有沈怀南的海城,没有金戈铁马。
没有许柏承的海城,没有波诡云谲。
这世上像将军一样的男人寥寥无几,绝境来临时多数男人会倾向于懦弱的本能,屈服自弃,而非殊死一搏。
可沈怀南剜掉了自己懦弱的骨头。
他从一无所有的困境熬到海城最厉害的阶层,成为插在顶级权贵喉咙的一根刺,他进一厘,则倒下一个人,他退一厘,则活下一个人。
我望着他,直到今天我都想象不到,这样清润如玉的男子,他爬出泥潭,满身灰尘,背水一战,是什么毅力,是何种深度的怨憎。
沈怀南将整扇车窗降下,露出西装革履的上半身,他坐姿笔直,浓重的压迫感,“他派你来威胁我吗。”
“不。”我否认,“他不希望我和你再有瓜葛。”
沈怀南笑了,“看来他感受到危机了。”
我继续否认,“我不会对你这种人动心。柏承是防备你,你连小小的胎儿都下得去手,有什么丧心病狂是你做不出的。”
他若有所思摩挲着腕表的银链,“你上来。”
我在原地没动。
沈怀南说,“在你眼里,我无所不用其极,是最无情之人。”他逆着一缕缓缓沉没的阳光,“如果我没有手下留情,孩子早已不在你腹中。我做事很少失误,我打算处理掉的麻烦,它无法侥幸留存。除非我无意让它死,它自会活。”
我恍然,“沈律师想告知我,你只是利用这场闹剧激起许柏承的气愤,宋幼卿是你的刀子,刀子割伤我,许柏承要出口气,必然毁坏刀子,针对宋氏。你自始至终都掌握着火候来利用我,如何成功还能保障我安然无恙。你在大广源附近埋伏,万一涉及我的哪个环节失算了,你马上补救。”
大约我猜中了他心思,沈怀南眼底的笑越发深。
我揪住他衣领朝车门处拖,论体力我不是他对手,可好在他顺从我,没有反抗,我问他,“你拿我当什么。”
沈怀南眉间有浅浅的纹,不明所以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