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愁眉苦脸揪住他袖绾,无意识地撕扯着,“沈怀南果然和朱康打了招呼,借助尹正梧的案子,死咬你不放。”
许柏承似乎对此事预料之中,他没什么过多的情绪,“听到什么。”
我顿时眼眶泛红,“他问朱康,如何往死刑与无期上量刑。”
许柏承面无表情抱着我,良久,他轻笑,“他有这份本事,何苦蛰伏这么多年,才有胆量同我过招。”
我坐起,“你有底牌吗。”
他没回答。
我咽了口唾沫,“柏承,沈怀南兴许会在我这里掉以轻心。”
他望向我。
我更直白说下去,“假设我做他的情人,日夜监视着他,他明知我图谋不轨,可他有他容我的理由。”
他眉心一蹙。
我搂住他,“你会同意吗?”
他在我头顶问,“同意什么。”
我默不作声。
他说,“孕妇嗜睡,先睡觉。”
许柏承回避我的问题不是坏事,如若他笃定说不同意,或者说未尝不可,才是坏事。许柏承为人阴晴不定,变化莫测,他的肯定与否定,都不一定真,他的缄默反而是好方向居多。
我紧绷的身体在这时总算松懈下来。
我不想和沈怀南纠缠不休,他已是人夫,在沈怀南的世界里,在许柏承的世界里,在道德舆论的世界里,单凭他已婚这点,我同他实质性地纠缠绝对没有好下场,许柏承输了,这层隔阂他会厌弃我,恨自己无能,疑心我身心俱叛,而许柏承赢了,他时刻记着自己是拿什么换回的胜利,他如鲠在喉,我们照样分崩离析。出卖我给许崇文和出卖给沈怀南是截然相反的含义,许崇文是废人,花样年华的女人不会对一个废人动心,沈怀南完好无缺且威胁着许柏承,在他的身边待一遭一切是未知数,生性多疑的男人习惯把未知数往最恶劣的角度定义,所以许柏承同意沈怀南的交易,我们之间就熄灭了,而沈怀南赌注的是男人本性,男人最本性的爆发唯有一次,他用什么换的,便要夺回什么,碍于这种思想作祟,能令沈怀南得到最稳妥的护身符,他败了,以我换取生路,许柏承势必给,男人可以嫌恶疏远女人,但亲手送出的不捞回,一生都释怀不了,他赢了,我更是压垮许柏承的最后稻草。
许柏承没有留宿澜园,入夜十点钟,我半梦半醒间,听见他和李秘书在二楼回廊交谈着,李秘书从书房中带走一份文件,载着许柏承的宾利驶离后,很长的时间里整栋别墅归于寂静。
死气沉沉的安静。
转天中午,我接到一通陌生号码的来电,我挂断,电话又打入,锲而不舍的四五次之后,我接听了,那端传来女人的问候,“许太太,您守丧结束了吗。”
我恍然,“李太太?”
她在电话中很喜悦,只听语气便想象到她春风满面,“许太太,出来喝杯下午茶吗?”
我一怔。
我们许久不联络,自从宋幼卿加入这个圈子后,李太太对我态度大不如前,可谓很冷淡,偶尔美容聚餐也排斥在外,李太太很明显靠拢宋幼卿,做她那派的密友,许崇文亡故,我一个寡妇在许家真正的靠山荡然无存,来日名正言顺的许夫人是许柏承的妻子,他们只管巴结那个女人,巴结我的含金量不大了,毕竟我没资格动用许家的资源,饶是我能动,在许柏承掌权的今日,我身为继母也屈居他之下,他压制我,我动也动不到最核心。尤其我本分善类,不安于室,和盛文董事长的谣言满城风雨,世人皆以为许家会防范我,而宋家也视我为眼中钉,我在腹背受敌的风口浪尖,往日她们的恭敬礼待可想而知会大打折扣了,一些场合沈怀南的正室在场,她们好歹要顾忌有娘家撑腰的宋幼卿的颜面,踢掉我是必然了。
因此李太太约我,我委实是一头雾水,也感到蹊跷。
我不露声色问,“只你我吗?”
李太太说,“是的呀。邹太太女儿预产期在春节,她搬去同住,沈太太在备孕,近期打麻将都凑不齐一桌人。我实在憋得慌,简直要发毛了,不如我们汗蒸吧,冬天出汗最舒服了。”
我出乎意料,“沈太太在备孕?”
李太太打趣,“新婚嘛,蜜里调油,这期间最好受孕了,沈董和沈太太三十多的年岁了,错过这两三年,头胎不容易生了。”
我怀着孕对这类事情异常敏感,夫妻备孕情理之中,可我莫名预感宋幼卿是故意放出消息,她的企图呢,转移关注,顺理成章的在人前销声匿迹,不管发生什么,她能洗脱自己。沈怀南对宋氏揣着虎狼之心,宋幼卿是他施展自己计划的梯子,他会让梯子怀上自己的骨肉,在他和宋铂章某一日撕破脸时被宋家人携子要挟吗?以我对沈怀南的了解,他会以局势不稳为借口推辞生育一事,杜绝后续的棘手。
那么宋幼卿在撒谎。
她在避开什么。
我很久没吭声,李太太问我,“许太太,我让司机接您?”
我回过神,“不必,我自己找您汇合。”
她说,“那太好了。”
“李太太,有些事,我得向您打听。”
她答复我,“我知无不言,咱们见面聊。”
我按照她报出的地址,拦了一辆出租,直奔城南的大广源茶楼,在茶楼的四层走出电梯一霎,我脑海猝然闪现一个念头。
李太太是宋幼卿的人,她约我是否代表宋幼卿约我,而宋幼卿不肯光明正大地出面,是否有诡计,她藏在幕后和我玩阴谋。宋幼卿并不是肤浅鲁莽之人,能刺激她妄动会是什么事。但不论什么事,她指使李太太出马,她也难辞其咎,一旦惹出是非,纸包不住火,李太太露馅,她作为幕后黑手也休想独善其身,顺藤摸瓜一查,参与者都跑不掉。宋幼卿现在处于豁出的状态,她认知里自己要在我身上解决的这桩麻烦比东窗事发她所遭受的报应更值得她奋不顾身尝试,是什么麻烦呢,我与沈怀南的奸情?我和宋世忱反目导致宋氏沦为梅尔猎物所产生的岌岌可危的局面?我曝光丑事激怒了她,她要为盛文出头报仇挽回丈夫声誉?如今处理早已迟了,这些本该在初显端倪时速战速决,就算宋幼卿沉得住气等时机,可时机其实始终没到,当下更不是好时机,没有资本支撑她挑衅我。宋幼卿的帮手李太太,丈夫是业内公认的奸商,十分唯利是图,轻易不掺和战争,掺和必定要捞油水,李太太既然接下这差事,证明宋幼卿承诺李家非常可观的条件,十有八九是一大笔利益,所谓的一大笔,绝非私人几百万的好处,对接给企业的利益少则几千万,多则上亿,可宋氏和盛文眼下的情况不是辉煌鼎盛时期,是动荡不宁的阶段,前者明哲保身,后者自顾不暇,哪一家有多余精力扶持不相干的李氏家族呢?所以宋幼卿是为私事,和大局无关,而她如此舍得收买李太太,这件私事只怕与我有关,宋幼卿最计较最在意的就是她的婚姻,甚至不是她娘家的兴衰荣辱,不是她父亲弟弟的安危,而且她婚姻最大的危机,恰恰是我。
我越琢磨越不对劲,大广源四楼空空荡荡,周围也黑漆漆,几扇包厢门紧闭,像被包下清场过,侍者保安都无影无踪,我本能地迅速往回退,手指狂按数字1,可电梯无动于衷,像是出故障了。我冷汗直冒,惊慌失措地迈出电梯门朝楼梯口飞奔,就在我迈步同时,安全通道突然蹿出一抹黑影,黑影的速度极快,犹如劈开天堑的闪电,对准我撞了过来。
我没来得及躲闪,整个人被他撞飞,摔在半开的电梯门,门框棱角狠狠地磕打小腹,紧接着我腿间蔓延出一股无比粘腻,无比潮热的濡湿。
男人发现我捂着肚子,腿也打颤,知道得手了,正要原路逃窜,我忍住剧痛抓住她裤脚,拼尽全身的力量,男人一时牵绊住,挣脱不得,他低头看我。
我气息奄奄,“谁派你来的。”
他戴着口罩和鸭舌帽,只露出脸部的中间,鹰钩鼻,额头一颗瘊子。
“是宋幼卿吗。”
男人直挺挺站立,也未甩开我的手,也未回应我。
“你知道我身份吗。”
他终于开口,“梅尔实业前任董事长的遗孀。”
果真来者不善,买凶冲我肚子下手。
“你知道我背景,却伤害我,能逃脱许家追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