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是如何掀起这股滔天巨浪的,把偌大的梅尔架到这地步,委实匪夷所思。
第八天早晨,事态经过一轮的碰撞逐步趋于平息,我和许柏承在餐厅用餐,李秘书从玄关进入,他看了对桌的我一眼,走到许柏承身后,“许董,您交待我的差事,已有眉目,我现在有更当务之急的收获,此次事件的奸细出洞了。”
许柏承面不改色问,“是谁。”
李秘书说,“黄焱。”
许柏承看着他,“黄焱是沈怀南的人。”
李秘书的表情也不甚好看,“确实出乎意料,两个月前您命令我在各部门撒网,调查内部的蛀虫,我本以为捕捉到的会是一群小虾米,至多是普通中层,私下克扣捞点油水,索取下属贿赂等小事,没想到是黄焱这条大鱼,与沈怀南里应外合,策划制造了这起纷乱。结果绝无差错。”
“我知道没差错,除了沈怀南,的确无人有这能耐了。”许柏承舀了一勺汤羹,他细细品尝着,“黄焱和沈怀南谈下什么交易。”
“我估计是沈怀南承诺扳倒您之后,或是吞噬梅尔的躯壳之后,给予黄焱在集团中的高位,至于高位安排在梅尔还是盛文,不得而知。”
许柏承似笑非笑说,“这个高位,应该是很高了。”
李秘书回答,“好歹是第三大股东吧,再低的位置对黄焱来说诱惑力就小了,不足以说服他叛主与您为敌,做奸细非常冒险。”
我一言不发咬着糖包,沈怀南有这张筹码牌,许柏承尽管表面镇定,其实内心也始料未及,遭受了沉重一击。
太深了,藏得太深了。
许柏承防备程世洵,甚至在许崇文掌权的末期,连许崇文也防备着程世洵,后来许柏承又防备王予,防备宋铂章,这是浮出水面的两个,而未浮出水面的尹正梧是许柏承抽丝剥茧挖出的,我们都觉得已经击溃了沈怀南的部署,一根根拔除他布下的钉子,致使他计划全面崩塌,未曾想沈怀南还瞒天过海保留了一根更致命的,对准了梅尔咽喉的钉子。
黄焱是财务部经理,持有0.9%股份,他作为掌管企业资金链的高层和自然人股东,他的指控相当受重视,信服力极高,许柏承当初不是没考虑过换掉他,安插自己人,可那时他尚且游离在董事局核心之外,公然提携自己这艘船的心腹未免太显眼,而且许崇文虽然把公司大半交付许柏承监管,但监管不是掌管,许柏承风光之下并无实权,可以说半分决策权都无,贸然挪动公司高层必定被程世洵以不合理的由头否决,索性不多此一举了。许崇文死后,从私事到公事,梅尔经历着前所未有的历史性级别的大震荡,许柏承一时无暇顾及这部分旧人的变动,于是这一疏忽,酿成大祸。
114 风起云涌
在梅尔面临处罚和亏损的焦头烂额之际,又爆发了一桩大麻烦,盛文集团市场部经理以朋友身份实名报案,梅尔实业高管尹正梧失踪多日,要求立案彻查。
接到消息时,许柏承正要从澜园赶往公司,我终断通话,看向他,“沈怀南又出招了,尹正梧的事败露。”
许柏承皱眉,“也找你了?”
我一怔,“找过你吗。”
许柏承淡淡嗯,“问一些情况,朱康是负责这案子的队长,很气盛,擅长突破。”
朱康。
我说,“耳熟。”
许柏承眉目含笑,“耳熟就对了,政法大学毕业的高材生,调到警校读了一学期,高分录取进刑侦大队。”
沈怀南也是政法大学的研究生,做实习律师时自学攻读,同样的高分。传言他在国外学习商贸和法政哲学,是低调创业的海归,总之众说纷纭,可许柏承查到的档案,是政法大学。
我下意识问,“几级的。”
许柏承说,“01级。”
我又问,“朱康呢。”
“01级。”
我不可思议,“他们是校友兼同学?”
许柏承似笑非笑,“不止同学,是同寝室。朱康借调刑警专业,沈怀南有辅助他,海城区域和平郡最繁华,升迁几率大,原本朱康被分配到河东郡,是沈怀南通融了人脉安排在和平郡。”
和平郡是梅尔总部以及宋氏工厂所在,沈怀南复仇与蚕食的目标聚集地,而朱康只以为他顾念同窗之情才上下疏通为自己谋最好的出路,实则沈怀南安插他是心怀不轨,沈怀南做事基准必然要有利可图,朱康有庞大的价值,他在许崇文和宋铂章的商业地盘任职队长主管刑侦,可经侦等部门是不分家的,许宋两家有朝一日自投罗网也好,沈怀南排兵布阵诱敌下马也罢,在警局有门路,早晚派上用场,朱康是沈怀南蓄意横亘在两座大山中间的炮弹,引爆线掌握在他的手心。他千方百计搜集证据,而许柏承此次属于送把柄上门,掉进了沈怀南和朱康的火坑里,连朱康都蒙在鼓里。
我神色凝重,“朱康是帮沈怀南折腾你吗。”
许柏承漫不经心回,“他折腾与否不要紧,他的立场不鲜明,不该他管的,他管得起劲,沈怀南必定授意他。尹正梧的直系家属没有报案,我打点过了,尹正梧因公病故公司一次性赔偿三百万抚恤金,赡养他双亲直至去世,商讨方案尹家是乐于接受的状态,朱康派下属去尹家走访取证,尹家从头到尾在维护梅尔,坚定意外论,排斥失踪论。案子没有进行下去的支撑,所谓的失踪是无关紧要人幻想的一面之词,朱康死咬不放,法律角度立场站不住。”
我从衣柜内取出一条棕白格子的领带,试着他今天穿的西装合不合适,“朱康问什么了。”
“没什么。”
我又换了一条红棕色的条纹领带,更合适些,我递给许柏承,“你有策略吗。”
他站在镜前系好,“随机应变,朱康不敢动真格,他只能翘缝。”
李秘书这时从玄关外进来,他说,“许董,刑侦队来电话催林小姐尽快去一趟。”
我慌乱到面色青白。
许柏承笑着说,“倒是挺急。”他一把揽住我腰肢,“怕什么,又不是你做的,心虚成这样。”
“他找我,不就是对你的猜忌加剧吗。”
李秘书缄默片刻,他试探说,“有没有可能沈怀南暗示了刑侦队,是林小姐出手绑了尹正梧,导致他下落不明。沈怀南不确定是您动的,他也猜测您指使林小姐出面动了尹正梧,没经自己手。无论是您动还是林小姐动,他干脆推到林小姐这里,钓大鱼,而您便是大鱼。您舍她,沈怀南就趁机离间,诱导林小姐说出真相,把火烧向您。您保她,就要自己扛下,董事长卷入失踪案列为始作俑者,您干系的梅尔自然岌岌可危。目前局势的不乐观在于尹正梧地位高,囚禁他、偷渡他出境,哪一种能做得这般天衣无缝不是普通人办得到,势必花费极大,势力波及极广,这就刷掉一大批人的嫌疑了。而尹正梧人缘口碑都尚可,寻仇概率小,是他挡了上司的路概率大,私下有碰撞且地位高于他,朱康那头锁定的嫌疑人无外乎是梅尔董事。沈怀南倘若拉林小姐下水作诱饵,您二人的私情他肯定要向朱康阐明,朱康现下的定论方向,应该是奸情合谋。”
许柏承沉思数秒,“有可能。沈怀南要从林姝身上破开我的局。”他握住我手,“他知道你怀孕吗。”
我欲言又止,“他太精明,柏承,他始终在暗中追踪我们,我们做什么事都瞒不过他。”
我手冰凉,我此时浑身都冰凉,像从寒窖里捞出一样,许柏承替我取暖,“他拉你下水是为引蛇出洞,他断定我不会太绝弃你不顾,你咬紧口风,朱康无可奈何。”
“我明白。”
李秘书一筹莫展,“沈怀南知彼知己,我们暂时了解他很少。他手里有宋幼卿,宋铂章虽然声明不参与盛文事务,可他的半条命根被沈怀南拿捏着,虎毒不食子,除非宋铂章同宋幼卿断绝父女关系,不然宋幼卿就是钳制宋氏的棋子。我们并无退路,沈怀南的退路极其牢固。”
许柏承不觉得宋幼卿是他占据上风的关键,“沈怀南凭借自己的手腕屹立到今日,女人是他的垫脚石为他战局出力,可绝不是他固若金汤的奠基,抽掉女人这枚棋子,沈怀南至多摇晃,不会倾塌。”
沈怀南又拉我下水,是惩罚我怀孕了还非要跟着许柏承,不肯跟他吗。
我现在远不如许柏承镇定,他见识过大风大浪,勾心斗角中存活,在遇到沈怀南之前他几乎所向披靡战无不胜,能圆滑解决警方的审判,游刃有余化险为夷,我很难不露馅,许柏承提到朱康擅于突击被审讯人的谎言和豁口,恰恰是我薄弱之处,如果我在唇枪舌战上试图稳赢对方,那么我必须当进攻型,防守型我会丢盔弃甲,落于被牵着走的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