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6章(1 / 1)

“气我不爱你啊。虚与委蛇陪你花前月下,心里装着别的男人。”

许柏承起初是浅笑,倏而为她这话笑出声,“看来沈董手段非凡,哄得你不知自己几斤几两了。”

宋幼卿那边似乎在推窗,有摩擦的声响,“梅尔近来可好。”

“不看财经新闻吗?企业的现状都有报道,自己找。”

“那你好吗?”

许柏承说,“这与你无关。”

宋幼卿叹息,“还说自己不气,你对我的怨憎和敌意大得很呢。”

许柏承这通电话并未回避我,我也没刻意躲开,倚着床头擦拭湿漉漉的长发,夜深人静之际,电话那头说什么也一清二楚入耳。

“我想同你交个底。”

许柏承饶有兴味问,“什么底。”

宋幼卿发出一声耐人寻味的笑,“我是否要喊你大哥呢。”

我动作一滞。

宋幼卿竟然知道了。

我那天拿着会所里的桃色视频找她谈判,她还一无所知,沈怀南不可能主动告知,现在她从其他渠道掌握了,不得不说是巨大隐患,想必沈怀南接二连三的曝光丑闻,他自己又不知收敛,与我肆无忌惮激烈纠缠,宋幼卿按捺不住暗中调查,打算阻绝局面的恶化,毕竟这份局面也干系她婚姻,而许柏承迟迟未娶我,我们的辈分显然也不是容易堂堂正正结合的,她很畏惧沈怀南最后孤注一掷栽在我的陷阱里,同她分道扬镳,为此渴望寻觅到能参战的砝码,尤其是制敌的砝码,没道行拴住沈怀南,就绑住许柏承,我什么都听许柏承的指令,他犹豫退却,我自会收手,沈怀南一个巴掌拍不响,宋幼卿的婚姻无异于采用迂回术保住了。

她算盘打得响,可翻出的砝码实在超出她能力范围,她不敢擅自捅破,闹大了很难收场,终究是许家最大内幕,一旦浮出水面,应对不及,能把梅尔的天捅个窟窿,以许柏承的性子,必然松一松动宋氏脚下的土来报复,往死里报复,除非提前压住许柏承算账的途径,那唯有借助宋铂章,请宋铂章坐镇和梅尔杠一局,但现阶段宋幼卿拿不准沈怀南为何绝口不提自己是许崇文私生子的真相,明明是搅弄风浪的天赐良机,断无放过的道理,他攀上宋氏,只要双方互利,宋铂章很乐意举宋氏与盛文联手之力对战梅尔,梅尔届时能动用的援兵无非是狗腿子荣辉,可荣辉在实力上稍逊盛文一筹,项昆依附许柏承是图利,而非报梅尔不吞之恩,商人所谓的恩义归根究底还是建立在互惠上,情义是客套话而已,让项昆无条件为许柏承冲锋陷阵,折损荣辉力保梅尔,恐怕不可能。宋铂章一贯精于布阵与演算,他是看透当下时势的,沈怀南不过分贪婪,将好处的大头分给宋铂章,宋铂章大概率会答允助力,所以宋幼卿大胆猜测症结不在于宋氏,是公布于众未必对沈怀南有利,拉宋氏下场更是他顾虑所在,他担心盛文梅尔两败俱伤,宋氏假意扶持盛文,虚晃一枪引诱盛文和盘托出,押上全部,斗到高潮时再金蝉脱壳,任由许沈两方在漩涡里被绞死,但凡对盛文有利,也轮不着宋幼卿决定怎样处置这机密,沈怀南早已揭开谋利了。

宋幼卿是特意来探一探许柏承的底,能否行得通。

我下意识望向后者,他眯着眼,眼里涌动着极度的阴鸷极度的危险,“你什么意思,威胁我吗。”

宋幼卿气定神闲,“是或不是。”

许柏承的耐性消耗殆尽,“好奇问你自己的丈夫。”

他说罢要挂断,宋幼卿截住他,“问他没必要,联系媒体倒有必要,万一我不小心说漏,会是什么场面呢。”

许柏承冷笑,“沈怀南同意你联系吗。他自己的身世,他最有权开诚布公,他既然缄默,你独断反客为主,不妨先问问他的意见。沈太太之位得来不易,安分守己比什么都保险。”

“你放任林姝破坏我们,我的婚姻岌岌可危,我管他同不同意,我总不能白白被你们利用。大不了鱼死网破。”

许柏承伸出手,接过我的毛巾替我擦着,单从他神情,辨不明他此刻的喜怒,因为太平静,平静到像一面了无波澜的死湖。

“你要同他鱼死网破,他攥着能令你宋氏沉舟海底的证据,谁先死不一定。”

我懒洋洋趴在他怀中,宋幼卿的每一句越发清晰可闻,“你蓄谋对宋氏下手吗?把西码头挂靠宋氏市场部,打着合作的幌子名正言顺吸宋氏的血。宋氏或许有不堪的过往,可在沉舟之前,你们都别想痛快。”

我又是一僵。

许柏承漫不经心的口吻,“西码头的事,我不知情。”

宋幼卿说,“在林姝手里。”

许柏承垂眸,目光掠过我脸,我迎上他注视,娇娇软软化在他掌下,他在我微张的唇瓣上亲吻着,“你弟弟和她私交尚可,他们之间定下什么同盟,我从不干涉。”他指尖划过我俏丽的眼角,口型在质问,“是你吗。”

我挂在他臂弯,万种风情,也比划口型,“是我呀。”

宋幼卿和许柏承完全撕毁了彼此的面纱,不留情面,“你不干涉,梅尔没亏吃,我不干涉,宋氏便是你梅尔的盘中餐。许柏承,海城商贾谁不知你胃口大,可再大也适可而止,宋氏数十年基业,你要撼动,也掂量自己容纳得了吗。”

许柏承笑了,“要是容纳得了呢。”

那端鸦雀无声。

许柏承调暗台灯的亮度,“宋幼卿,谈合作不是这么谈的,激怒我对你没有益处。”

那端还是静止一般沉默。

“懂得礼下于人吗?何况在你之上。”

好半晌,宋幼卿缓和了语气开口,“你将西码头撤出宋氏,管住林姝接近沈怀南,这事我会烂在肚子里,另外,我再赠你一个消息。”

许柏承叩击着柜沿,半副身子埋在锦被里,十分放浪懒散,“先说来听听。”

宋幼卿拒绝,“那不行。消息是我无意听到的,是沈怀南对付你的必杀器。”

“哦?”许柏承明显认为宋幼卿故弄玄虚,来套取他的口风,“他有必杀器,你能阻止他使用吗。”

宋幼卿说,“我阻止不了,起码你能知彼知己,尽快戒备。”

许柏承没给她丝毫余地,终止了电话。

我爬起,紧贴着他胸膛,乌黑的发铺在他腰腹,像树桩一样结实闪烁着莹润的蜜蜡色,在光晕照射下形容不出的野性,“宋幼卿要空手套白狼吗。”

他沉思着,“沈怀南恋战,也嗜好引战,他没准真的筹备了杀手锏。”

我问他,“你能应付吗。”

许柏承说,“看他下一招是什么了。”

沈怀南的下一招,比我们预想登场更快。元旦假期后,一月九号,市里派下的税务稽查组进驻梅尔,开展了长达两日的税费核对,梅尔董事局乱作一团,业内也风声鹤唳。据说是遭遇匿名举报,财务部呈交的假账被拆穿,稽查组组长罗列出三项与缴税数据不符,皆在许崇文任职时期,许柏承继位后不曾弥补账务上的错漏,以致一错再错,欺上瞒下。许柏承同对方在会议室交涉对峙,他将举报信和账薄从头至尾浏览完,当场默不作声。由政府直隶的海城法制时报当天下午刊登了梅尔虚报假账的新闻,以三倍之数补税,责令五天内补齐,补缴金额高达三十一亿两千万,这意味着梅尔一共偷税十亿四千万,堪称海城私企之最。

在补税之余又下达四项行政处罚,相关的财务专员,审计部门,一律遭殃,法务部随即召开记者会,程世洵代表许柏承出席,由程世洵代表的理由是税务问题始发于许崇文,也终结于许崇文,程世洵时任梅尔实业的二把手辅佐许崇文,存在包庇倾向,公开向市场致歉,而许柏承则全程低调,以主旨是自始至终被蒙在鼓里的一条公关声明紧急从这场风波中择出。处罚结束,舆论依然在发酵,梅尔股票一夕间下滑3.5个百分点,大盘损失十五亿,短短一星期内饱受连环重创,各类罚款与亏损逼近五十亿。

本来对于梅尔这样全省龙头地位的金字塔企业,十几亿的税务缺口压根不是大事,非要较真,没有企业能清清白白立足了。按照正常情况的流程,稽查组接到举报,收集实据,一切确凿后,秘密地派组员深入企业,和一把手商定处罚协议,按时凑齐且立下担保书,便雨过天晴了。之所以梅尔被扩散沸沸扬扬,许柏承也查实了,是沈怀南对梅尔下的黑手。他近期应酬了不少机关的人物,死咬梅尔经济违纪,加上又临近年关,各机关都缺钱,割梅尔一刀补亏空了。

那几天许柏承的情绪倒还稳定,他一向喜悲不形于色,无论什么大起大落都极少崩盘,而我也尽量联络邹太太,维系我们的交情,尝试着有机会向广发银行再贷出一笔款救急。梅尔属于家族股份制,许家父子掌权,董事监督,许崇文自主造成的祸患董事局是不承担的,五十亿的损失如数落在许柏承头上,他指使心腹融资的六十亿在内部人尽皆知,目前董事局要求将新融资的六十亿发放到股市救市,可许柏承是万万不能动的,六十亿所折合的股份是他的后手,他的底牌,他要用来保障自己的有朝一日陷入绝地时有反击的利器。许柏承怀疑沈怀南已经看穿是他自导自演的融资,在逼他吐,逼他自取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