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助理也未多问,“是。”他呈上一摞文件,“我刚从公司赶来,明早要用到的合约和提案,您过目。”
沈怀南叩击着桌子,“搁下。”
范助理把文件夹码放整齐后,从包厢离去。
我后仰,等脚步声走远了,我才坐直。
我偏头张望对面,沈怀南用西装盖在双腿,膝盖以下都裸露着。
璞玉所塑的翩翩男子,白璧无瑕,不知他在光天化日下抛掉廉耻,修长白皙的肉体会否刺激到宋幼卿。
范助理出门这段时间,沈怀南在包厢内安静批示文件,偶尔也传出音频指导项目的对话声,顺便喝茶休息着。
我视线锁定在墙壁上的挂钟,第二十九分钟,宋幼卿在走廊内现身。
我上来之前授意保安在大厅入口处恭候她,直接告诉包厢号,因此她没有丝毫的迟疑和防备,推开了203。
沈怀南凑巧终止和部下的通话,看见伫立在门外的宋幼卿,也恰到好处看见我故意留在门框处的女士耳环,被宋幼卿无意踩在脚底。
是我从没在大庭广众下戴过的一款。
宋幼卿挪开高跟鞋,她错愕着,从不可置信,到失望崩溃,最终化为死寂。
整个过程只持续一分钟。
即便我不在现场,可宋幼卿是聪明人,她清楚能勾引沈怀南衣衫不整,迷惑他理智全无,除了我没有第二个女人。
“怀南。”她面容惨白,“你朋友呢。”
沈怀南皱眉,“什么朋友。”
宋幼卿说,“不是你命令工作人员请我来吗。”
沈怀南的眉头蹙得更深,“多久前的事。”
宋幼卿亮出手机的通话记录,沈怀南只看了一眼,脸猝然一沉。
她深吸气,“我以为你是有分寸的。”
沈怀南越过宋幼卿头顶,看向停在廊檐下进退两难的范助理,“买了吗。”
范助理干咳两声,将裤子递给沈怀南,“沈董,按照您尺码买的。”
沈怀南淡淡嗯,他接过,翻开腿上的西装,范助理低头无声退出,宋幼卿在原地冷眼看着。
他系上裤子,扎好皮带,又落座,焚了一支烟。
我掩住唇,笑得眉目弯弯。
他们各自缄默的时候,两名中年男人正好从隔壁包厢出来,一名戴眼镜的高个子,跟着一名矮个子,约摸年龄五十岁左右,我并未在省内宴会和财经周刊上读到他们的新闻,想来不是大人物,穿着倒是颇有档次,应该是大人物的副手,这类群体最清闲,有很大实权,企业项目出事故了还问罪不到他们头上,有大老板顶着,平日里差事放给下属,活得潇洒滋润,自然喜欢到处交际,在应酬局上什么行业内幕都敢抖落,宋铂章的女儿女婿这出捉奸大戏,有他们帮忙传播渲染,我还真不虚此行。
我心情愉悦喝了口茶。
高个男人发现沈怀南也在红楼,他本想上前打招呼,可随即目睹这荒诞的场景,顿时仓促止步,他不可思议和身边的同伴说,“那不是盛文沈董事长吗,在茶楼搞什么。”
矮个男人捅他肋骨,低声打断,“你别管,谁没点特殊癖好,点破没意思了。”
高个男人一脸讳莫如深,“据说他和已故许董事长的夫人。”他嘿嘿怪笑,调侃着,“有不可告人的风流轶事。”
“你不要命了!”矮个男人疾言厉色,“许柏承在海城称霸,你编排许家的丑闻会惹大祸,谁不晓得许柏承一旦恼了立马出手收购对方的股份,把你的企业连根灭。”
高个不再吭声,随着矮个蹑手蹑脚的逃离了此处。
沈怀南揉着眉骨,他万万没想到我做事居然这么绝,超出了他的掌握,当真一步一陷阱,一步一火坑,非要搅得他们夫妻不得安宁,而且手段下作,不声不响的布置出令宋幼卿最颜面扫地的一幕来破坏,眼下人赃并获,沈怀南百口莫辩,将他们维持的那一副心照不宣的屏障击溃得四分五裂。
宋幼卿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垂在身侧的手攥成拳还隐隐紧绷着,始终沉默等沈怀南的解释,而沈怀南也等宋幼卿退场私下解决,他认为她会给自己余地,可她的态度并没留情面。
沈怀南有张良计,我有过桥梯,他接二连三逢凶化吉,我便接二连三立下更难攻破圆场的关卡。我算准了女人的心思,在何时何地爆发最不可收场,有些事能一致对外粉饰太平,可不同的场合上演,不同的对象,不同的时机,杀伤力则截然相反,尤其沈怀南的出轨对象是我,对于宋幼卿来说,包括同阶级的任何一位太太,她们皆会如临大敌。权贵阶层的女人没有计较丈夫婚外玩乐的,富婆的必修课就是学会眼瞎,而混到权贵阶层的男人也极其精明,玩得多么激烈也保证自己不动真格,不危害自己的家庭和名誉,两方达成共识,便相安无事。但倘若丈夫的移情对象是更高阶级的,她在美丽的皮囊之外,还具备势力地位,宋幼卿很了解沈怀南性格,他如今不仅动真格,他完全沉迷了,十头牛拉不回往深渊下沉入的沈怀南,我有足够的资本颠覆局势,足够的优势斗败她,宋幼卿真正的开始不淡定了,恐惧于自己的处境。
她面前只两种出路,要不及时止损,要不无条件无底线扶持沈怀南,用他喜欢的筹码来吸引他,挽留他,从利益到生活,愈发亲密地捆绑,有朝一日他要拆开却理不清,强拆也扒层皮。
宋幼卿的面孔这一刻是死气沉沉。
沈怀南手抽离自己额头,重新拎起茶壶,倒出尚且温热的水,“茶温度烫,我脱手泼湿了裤子。”
宋幼卿神色冷静,尽管她强制自己,可强制的冷静下是一寸寸蔓延开来的寒意,寒意蕴在皮肤里,迸射涌动,她维护最后的体面,“你烫伤了吗。”
沈怀南说,“没有。”
“那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宋幼卿摘下架子上的大衣,“回家还是有酒局。”
沈怀南起身,“回家。”
我当即吩咐侍者,“拉开门。”
侍者将细窄的门缝扩大至全开。
空空荡荡的过道骤然多出一个女人存在,宋幼卿步伐一滞,沈怀南眼神也随之定格在我这间厢房。
我迎上她的注视,粲然一笑,“沈董,沈太太,来度蜜月吗。”
沈怀南眯着眼,半凌厉半平静。
宋幼卿才松开的拳又握紧,我出现在红楼,印证了她的揣测,沈怀南私会的女人确实是我。
“许夫人来默哀吗?”
我舌尖抵出泡软的玫瑰丝,不疾不徐吐在竹篓里,“沈太太聪慧,一猜即中,我的确是默哀,不过不是为我亡夫默哀,而是为这世间被男人耍得团团转、不惜榨干自己情意,榨干自己所拥有的东西来满足讨好他,却又屡次遭遇背叛和欺骗的女人而默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