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0章(1 / 1)

他眉头蹙得更深,“什么臭脾气,不服吗。”

我说,“不服。”

许柏承端起茶几上的水杯,正要饮里面的纯净水,听见我犟嘴,他立即问李秘书,“谁惯的。”

李秘书一怔,没想到我们的争吵会牵连他,他低声说,“您惯的。林小姐就与您讲话最横了,对谁她都挺温和的。”

许柏承憋着一股邪火要发作,又苦于无从发作,他眯着眼,“我问水,谁灌的。”

李秘书跟许柏承的时日最久,这副样子明显是找茬撒气,他一激灵,“您自己灌的,我进来时您就斟满这杯水了,我没碰。”

许柏承把水杯摔在托盘内,“换新的茶叶。”

李秘书胆战心惊,“换哪个牌子。”

“你当哪门子秘书。”许柏承呵斥他,“合我口味的茶叶都没数吗。”

李秘书叹气,“林小姐擅自行动,把自己搞成过街老鼠,您分明积攒了火气冲她发,倒是冲我了。”

许柏承阴恻恻瞥他一眼,“你嘟囔什么。”

“没什么。”李秘书一言不发捧着未动的茶盏退下。

等他进厨房,许柏承指着我,“我给你在外人前留面子,别不识好歹。”

我脱了大衣,往他脸上抛,“用得着你留面子?”

他眼疾手快拨开,“林姝,闹没完了?”

我别开头,“我不怕指指点点,不怕万人唾弃。”我抹了一把眼泪,“我不这么做,你就毁了。”

许柏承所有的愤怒和戾气都在此刻化为乌有,他注视着我,默不作声。

我们中间横亘的地板倒映一束摇摇晃晃的灯影,在露台的一阵寒风里,大片大片梅花凋零,白色是寂寞的黄昏,粉色是夕阳的气味,被穿堂而过的风夹杂着刮入客厅,粘在我乌黑的发梢,粘在我潮湿的眉眼,也粘在许柏承温情而复杂的目光里。

好半晌,他伸出手,“过来。”

我走到他身边,他握住我手,“傻不傻。”

把沈怀南逼到这一步,我既委屈又开心,我哽咽着说,“可你没辙了。”

他嗓音含笑,“谁说我没辙了。”

我望着他,“我知道你没招逆转乾坤了。”

许柏承笑声越发大,“小傻子。”

他搂住我,在我耳边问,“你是不是小傻子。”

我捶打他,“你才是。”

他出乎意料的嗯了声,“从前不是,现在也是了。”

我没懂他的含义,“什么意思。”

他干燥而温热的大掌捂住我眼睛,“就字面意思。”

我缠紧他,“柏承,你活了吗。”

他笑着说,“活了。”

当晚,梅尔公关部连夜公布了许崇文的死讯,在海城金融界引发轩然大波,荣辉、银利、百达三家名下设有媒体部的集团,办公楼彻夜不熄灯,将许崇文六十七年的辉煌人生以及他的精彩情史如数刊印,市里头有脸的人和远在海外的黄延祥轮番把电话打入公馆座机,市里人员是致哀慰问,而黄延祥早就猜想许崇文已故,他的想法如今验证了,当然来兴师问罪,保姆眼见搪塞不过,请许柏承去一趟景河。许柏承从澜园走后,我打给沈怀南,连打三通,对方关机。

是关机,而非未接,想必在和宋幼卿的婚房里,他也正面临巨大的危机。

108

海城断断续续下了一星期的雨夹雪,空气中弥漫着极度阴冷的潮湿感,江港上游的河道堵塞,下游也泥泞堆积,散发着死去鱼虾和陈旧垃圾的腐臭味。在令人颓靡的雪季终止的当天早晨,景河公馆迎来一位不速之客,我打开门刹那,黄延祥站在伞下,西北风席卷着地面积雪,簌簌扬扬刮过伞檐,他那张严肃而苍老的面容就暴露在我眼前。我顷刻僵硬住,不过只惊慌了一瞬便冷静下来,我谨记自己是丧夫未满一月的寡妇,应该无比沉痛又疲乏,可我拿捏不准尺度,担忧火候太浅会惹他生疑,干脆演得夸张些,他不信好歹也挑不出刺儿,我泫然欲泣的神色邀请他,“延祥,快进屋。”我让开路,他表情不甚乐观,明显揣着极大的怨气。

我突然萌生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还好我昨晚回来睡,许柏承去往蒲城开会,视察免税购物中心的奠基事宜,而澜园地处比景河偏僻,佣人也少,我才独自赶回公馆居住,假如我夜不归宿被黄延祥一早抓个现行,更坐实我出墙的传言,这老家伙肯定要闹个天翻地覆。

我有气无力比划沙发,“你坐,崇文的灵堂在书房,你要上一炷香吗。”

黄延祥摘下帽子,搭在座椅的扶手,“离世多少时日了。”

我和许柏承统一过口径,谁问起日期都咬死半个月的答案,因为许柏承接管梅尔两月有余,倘若公布许崇文也离世两月,许柏承的董事长职位可不牢固了,什么猜测都将尘嚣直上,包括他逼宫篡位,残害亲父的离谱猜测,对许柏承对梅尔皆是动摇根基的大灾难,沈怀南还在蛰伏等下一轮机遇,来填补这一轮的失算,许柏承这边压根不能有半分漏洞。

“两周了。”

黄延祥兀自估摸了几秒钟,“准确吗。”

我眼眶泛红,“延祥,我丈夫逝世,我精确卡到哪分哪秒,更别说记错日子。”

他又摘了围巾,搭在帽子上,厨房里的保姆听到交谈的声音,端着一盅燕窝粥跨出门,“夫人,是来客人了吗。”

我接过盛粥的盅,焐在手心取暖,同她介绍坐着的黄延祥,“黄老先生,崇文的世兄。”

保姆恭恭敬敬鞠了一躬,“黄老爷子。”

其实许崇文比黄延祥年长三岁,可黄家比许家厉害,这世道官大一级压死人,商贾再显赫,终究不敌在仕途掌权的高门大族,许崇文虽是名扬海城的首富,在富商阶层敢当老大,但掺和进吃皇粮的人物,得罪这群皇差照样会阴沟里翻船,让位是聪明人的必然选择,许崇文正是聪明人中的佼佼者,他很懂得何时何地明哲保身,他与黄延祥交好半辈子,这份铁打的交情,是源于许崇文伏低做小、黄延祥甘于以利相换的平衡结果。

我沏了一壶花茶,放在茶几上,主动斟满一杯,“天冷,喝点热茶暖胃。”我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落座,“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凌晨四点。”黄延祥环顾一圈四周,“柏承呢。”

我知道他此行的初衷,电话里兴师问罪不过瘾,要当面发作一场,我小心翼翼应付着,“他在公司。华腾和梅尔合并了,公事特别繁重,讣告发布后,各界人士都致电慰问,管理公务之余又人情往来,就更忙了。”

黄延祥冷笑,“父亲过世了,他有心思办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