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6章(1 / 1)

“有吗?”我疑惑,“梅尔实业的官网并未陈列本省之外的地区项目。”

他放下陶瓷杯,“许柏承收购没多久,就出手了,赚了很大一笔差价,在倒手项目中,许柏承摄取的是业内意想不到的巨额,他收购最频繁那段时期,也是梅尔最鼎盛时期,账面流动金有三分之一是他入手的差价费,可想而知它的丰厚。许崇文确实考虑过趁热打铁,把失去了重点项目导致奄奄一息的中小企业收入囊中,最后没有落实是许柏承不恋战的缘故,他劝诫许崇文适可而止,守住自己的巢穴,进攻他人领地时留一寸余地,当征伐者遭遇被征伐者联手反杀,赢了也早晚会输,再强大的公司无法抵抗一群弱势敌人包抄式的反噬,留一线,是给对手,也给自己。小企业能在商海中苟延残喘,便轻易不会冒险和巨鳄鱼死网破。许柏承很理智,他悟透了所谓的法则,连针对万科集团时也保留了一线。兴许很多人以为野火烧不尽必将春风吹又生,但许柏承在业界屹立十余年,他并没被吹又生的某个对手打倒过。他是明智而正确的。”

我舌尖抵出一粒泡开的茶叶,“你当初看不惯他,转眼又夸他了。”

“一码是一码。沈怀南的手腕不如许柏承,沈怀南更擅于蛰伏,而蛰伏的战略能消耗干对手,这算他的长处。”宋世忱焚上香烟,“夫人信誓旦旦梅尔没运气挺过劫数,一个从没败过的男人,有朝一日败在和女人有关的战局中,难道不值得可惜吗?”

这浮屠人间,评判许柏承对与错,成与败的人滔滔不绝。

骂他小人,也赞他君子。

痛恨他斩草除根,也钦佩他眼光锋狠。

正如宋世忱所言,他的前半生丰功伟绩,驰骋四方。

我并不期待自己见识他们口中的许柏承,我不好奇,也不遗憾。

不好奇那是如何潇洒英武的他,如何风姿惑人的他,不遗憾我没有在他最张扬的青春烙印下痕迹,在他意气的岁月拥抱他的不羁,我只在乎从二十九岁到三十三岁的许柏承,他一双眼眸里有我的影子。

不管他的眼眸是浑浊,是清澈,是阴翳,是明亮。

我要他的悲喜,要他的疯狂。

他在我绝望,滚烫,持久又万劫不复的爱里。

我勾手,借了他一根烟,“下次还你。”

宋世忱按下打火机,我瞄准火苗吸着,“盯紧沈怀南在宋氏的动向,盯紧邹铭实。”

我撂下这句话,从北苑出来,一路疾驰直奔盛文总部。电梯停在七层,我跨出电梯门,沿着走廊前行了几米,驻足会议室外,揭过澄净的落地窗,视线定格在主位的男人。

那样芝兰玉树,风华绝伦。

他不言不语也迷人,如此气质斐然温润儒雅的皮相,是世上男子少有,明月璞玉也逊色,可我只觉他可憎,曾经的钻出我骨头缝隙的痒,那丝失控的堕落的因他而起的痒,那不与人知的我也不得不欲盖弥彰的动容,被他用最残忍的方式屠戮拔除了。

清清冷冷的沈怀南,温文尔雅的沈怀南,他每一面都生长在女人的弱点上,他的忧郁和绅士令众生颠倒,他仿佛无孔不入的蛀虫,最缠绵最寂静,蠕动在女人的血液和灵魂,不声不响驻扎,再生根开花,连宋幼卿都知晓这棵荒诞禁忌的树结出的果子酸涩苦楚,很可能不得善终,却甘愿为它热烈虚伪的盘桓纠葛而倾倒回味,丧失魂魄。

我永远不会回味沈怀南,不会为他带来的故事而丧失什么,他留给我的是无尽的风暴,惊险,与挣逃,如同漂浮一层灰尘,似有若无又不容忽视,它的杀伤力在我已被许柏承征服的前提下显得很微弱,却不能否认它的后劲大,它潜移默化,自然而然的产生,除非草木无情,否则无可逃避,只能自行抉择是不是沦陷进他的温存中。

但凡许柏承在我心上的分量随着现实的残酷与而削弱一分,沈怀南一定可以趁虚而入,成为最大的赢家,他不费吹灰之力,我的指认足以让许柏承身败名裂,沈怀南渴望建成的也是我反杀许柏承这条捷径,他千方百计布局,顺应我的勾引,蓄谋离间,再用柔情攻势与野蛮胁迫拴住我,目的皆是将成本最小的出路凿通。对沈怀南而言,尤为解恨的一点,击垮一个最强悍的对手,只从商场交锋上击垮远远不够,真正的击垮,是瓦解他的意志和情感,像抽筋一样,亲眼所见自己众叛亲离,满盘皆输,被最瞧不起最厌恶的人踩在脚下碾压。而我爱上别的男人,为他出卖自己多年旧爱,粉碎所有情意,比任何人的倒戈都刺痛许柏承的心。

我觉得可笑,绕来绕去,千挑万选,我竟撞进沈怀南这个居心叵测的男人的大网中。

范助理在安全通道接完电话,从偏僻处走出,迎面碰上我,他瞬间大惊失色,“许夫人!沈董在开会,盛文的高层大会,您千万不能此时闹事。”

“哦?”我睥睨他,“此时有什么玄机啊,范助理。”

他慌乱失措,双臂如一堵墙阻拦我去路,“您在风口浪尖,不宜抛头露面,我送您回去。”

“回哪儿啊。”我丝毫不领情,“你少假惺惺。沈怀南为非作歹,给许柏承招致大祸,我为何顾忌他的颜面,他连带我赶尽杀绝,自己也休想独善其身。”

“许夫人,您冤枉沈董了,他不是没有提示过您,您偏要一意孤行,同许柏承共进退,是您连累了自己。何况新闻是事实,并非沈董歪曲栽赃,他何错之有。”

我懒得和他争辩,我望向他身后空空荡荡的过道,煞有其事说,“你按捺不住了啊。”

范助理一愣,本能扭头,后面空无一人,才知我虚晃一枪,我拼尽全力挣脱他,他猝不及防,朝一侧踉跄摔去,“许夫人!”他大吼制止我,我置若罔闻,径直踹门进入。

原本在会议中全神贯注商讨项目的高管在我破门刹那都戛然而止,纷纷张望门口,沈怀南翻着演示稿的手也一顿。

范助理紧随其后冲入,“沈董,我拦不了许夫人。”

沈怀南波澜不惊合住文件,垂眸看着桌上一束倾斜而下的阳光,“无妨。”

与此同时,一名高层用遥控关掉了播放器,黑屏的前一秒,我看清投映在屏幕上的是国际大厦工程图纸,我不由自主攥拳,“春风得意啊沈董事长,着手准备撬梅尔的肉了,是吗?”

这场博弈,许柏承是全然被动的,沈怀南不仅先下手为强,更使用不堪入目招数大获全胜,许柏承处于四面楚歌水深火热之中,同僚,下属,合伙人,劲敌,轮番蓄上这把火,连黄延祥都从幕后冒头了,简直是腹背受敌,无穷的后患。就像一只麻袋,只要被绞出破口,袋子里的沙土会源源不断流出,它藏匿的黑暗,罪错,秘密,丑陋,将无可掩盖,逐一大白天下,沈怀南表面只捅出一桩丑闻,实则他解了锁,要挖空整只麻袋,我自然咽不下这口气。

我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让他们出去,要不难堪的人是你。”

范助理弯下腰,征询沈怀南,“让保安来吗。”他话音未落,正在七楼巡逻的一组保安闻讯赶到,三人将我围在中间,一个保安伸手要拖我,我瞧着那只近在咫尺的手,“你动一下试试。”

他一停。

我面容阴恻恻,“知道我是谁吗。”我朝岿然不动的沈怀南扬下巴,“你们拿他当老板,可他在我眼里充其量是个玩物,动我?我借你们盛文几个胆子。”

保安看向主位上默不作声的男人。

沈怀南没有反驳我对他的羞辱,他脸色无喜无怒,“散会。”

部下相互对视,心照不宣整理手边的文件,沈怀南又命令保安,“退下。”

紧挨主位的三四个席位的高层不约而同起立,“沈董,项目跟进吗?”

沈怀南没来得及应答,我先发制人,“跟进国际大厦的窃夺吗?梅尔不过是陷入一场小风波,商场风起云涌,谁能总在太阳底下站着啊,走个背字儿,轮不着你们闻风而动。或许傍上宋氏的大腿,盛文在海城是今非昔比了,可梅尔的项目没那么好夺。石头想取代金子,是你们心存妄想。”

高层一怔,一时哑口无言。

我端起会议桌摆放的矿泉水,触摸着温度,不凉不热,我举到沈怀南头上,透明的水流从瓶口均匀泻出,如数浇注在沈怀南的面颊,锁骨和身躯。

“沈董!”几乎所有部下都试图拦住我,他们跃跃欲试从椅子上起身,沈怀南抬手,示意他们别动。

他们欠身过来围拢我也顷刻间顿住。

我浇了整整一瓶,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深,浇完后将空瓶随意一掷,在地板弹跳了几下,归于死寂。

沈怀南抽出纸巾,擦拭着脸庞淌落的水痕,有发丝粘在他睫毛,他也无动于衷拂去,“你们出去。”

“急什么。”我拉下坤包的拉链,取出手机,“我带着好戏来的,让沈董事长的下属们尽兴观赏一番。”